没有不安,是因为完全的信任,信任把自己完全的交给他。
摄影师看着许细温渐渐进入状态,心花怒放把镜头对准她,时刻准备着拍摄下最为美丽的瞬间。可不知谁碰到了什么,发出尖锐的声音,吵醒了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的许细温。
没有郝添颂,没有他的眼神,只有三五个陌生的面孔,和一台仪器。
后来,无论别人怎么说,许细温都难再陷入那个梦。
而现在墙壁上挂着的这幅,是在那位摄影师几乎崩溃时,而许细温也几乎崩溃时,无意中拍下的。还记得,摄影师暴躁地宣布中场休息,林小雨几乎是同时冲上来,要为她披上衣服。许细温的右手揽过身前,搭在左侧腋下,左腿弯曲往右侧着,侧着身子,脸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画面并不算暴露,更多显示的是背部和左侧大腿。
片场,不知谁叫了她的名字,许细温抬头应答。
摄影师就是在那刻,用炸耳的声音,“就是这样。”
林小雨抱着衣服还来不及闪躲,许细温的模样同样是迷迷糊糊,就这样被拍下来。
虽然不如未来得及记录的那片刻,这被拍摄下来的照片,得到摄影师极大的称赞。结束后,摄影师用玩笑的口吻说,“Sun,那刻你脸上幸福的笑容,真是太美了,实在让人觉得你是想起了爱着的人。”
爱着的人,而不是,爱过的人。
而在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让许细温觉得十分难堪的事情,她竟然做起了带有颜色和气味的梦,梦的另一个主角竟然是郝添颂,场景是他们的第一次。那个休息房间的沙发上,让骨头疼痛的莽撞用力可清晰感觉到,汗湿的后背和坚毅的脸颊,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又义无反顾用力撞她的人,是那么的真实。
她感觉像是抱着他,紧紧的,听着他说话又听不清楚,可就是知道是他。
后来她从梦里醒来,紧紧抱着自己,那时,她是真的想郝添颂,也是真的恨他。
再看到这幅画,许细温的情绪,不可能是毫无波澜起伏的。她这一路走来,有无数可以称为转折点的事情,可这一件,却是最光辉和闪耀的那个,后来她得到了全球数一数二化妆品品牌的代言,成为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亚洲面孔,又承接了几个国外最具权威杂志的封面和内页拍摄,还有后来数不完的服装、饰品、鞋类等一线品牌的代言。
她也从那个秀场的秀霸,转成了最赚钱的模特,后来才有了那个炙手可热的孙频频。
在这一连串的后续开挂事件中,那个以高价买了这幅画推波助澜的人,无疑是最值得感谢的。如果不是他抛下大量钱财,也要坚决入手这幅在许细温看来并没有那么好的照片的话,她可能还是那个在秀场后面席地而坐、无人知晓的亚洲人。
这幅画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大脑里游来荡去,撞得她头有些发蒙。
意外,可又觉得其实没那么难想象。
如果不是真的缺心眼,又有哪个人肯买这张毫无价值的照片呢。如果不是缺心眼,又有哪个人肯为她花这样震惊数字的钱财呢。
想明白这些,再想那个名字,心里只剩几个字:原来是这样啊。
如梦般,站在楼梯口,往下走,就能走出这个小洋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她越来越精彩的人生。
理智告诉她:下去吧,那些都是过往。
感性却在说:你明明看到了,明明很感动,真的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悲观在说:就算感动有个屁用,你们以前相爱还不是分开,不过是揪着不放罢了。
冲动在反驳:试试呗,反正已经受伤了。
张扬说过,郝添颂已经离开这里,她就算去看看他的房间,又不会遇到他。
二楼右侧只有一个房间门,很明显,这个就是郝添颂住过的房间。
他是上午离开的,尽职的工作人员一定早已经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不会看到丝毫关于郝添颂留下来的痕迹。
这么想着,许细温才鼓起勇气拧开门把手,没那么觉得自己像个偷窥别人的变,态。
门拧开一条缝,看到的仍旧是黑暗,却又不是那么黑。
房间很大,窗户很大,通过玻璃能看到楼下亮着的灯,屋里的摆设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出轮廓。
许细温的手摸索在墙壁上,已经按在那个翘着的按钮上。
“别开灯。”突然,有人说话。
许细温的心跟着一跳,她反射性地缩回手,心突突跳。
这才看清楚,窗口那里是站着一个人的,他站的位置稍偏,大半个身体是面对着墙壁的。所以她刚才扫的那眼,才没有分辨出来,哪个部分是人哪部分是窗帘。
“对不起。”许细温被吓了一跳,赶快退出来。
张扬是说郝添颂上午就走了,却没说会不会有人住进来,如果她不是轻易被张扬那个中二风的人扰乱了情绪,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没关系。”那个人说,应该是没动。
许细温不走也不关门,明知道唐突却仍旧那么做。
她站在门口,盯着那个人的背影看。
他面对着墙壁,许细温不能清晰看到他的腿是怎么站的,却是看到他两侧不一样高度的肩膀,这说明,那个人站得不直,或者说他是把力气攒在一条腿上站着。
在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
过了几分钟,可能是没有听到关门声,房间的主人才肯转过身。
许细温眼睛还不能适应黑暗,她看不清楚那个的五官,只是大致看出那个人的轮廓。他身后是窗,窗外是楼下办趴亮着的灯,他逆光站着,看起来清瘦不少。
那个人在黑暗里站了那么久,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转身那刻,就认出来她。
应该有吧,因为他没有出声驱赶,同样看着她。
没有炙热的目光、没有热情的期盼,没有在等着她走过去,只是如同看到一个熟人一样,在等着对方做着开场白和结束语,结束这场不期然的偶遇。
许细温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把手再次放在墙壁上,摸到那个开关。
啪嗒一声,室内通亮,刺得许细温的眼眶疼了一下。
郝添颂慢腾腾地伸手,盖住一只眼睛,他低垂着视线,看着不远处的桌角,语气无奈地说,“孙频频,不是不让你开灯吗。”
看清楚他的脸,之前在心里萦绕着的烦恼,突然就散了,许细温和他打招呼,“谁让你装神弄鬼吓唬我。”
郝添颂的确是支着一条腿站着的,这是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省力的站法。他想往前走,站得太久让一条腿无法打弯,腿未伸出去,身子竟然往一侧倾斜。
郝添颂看到许细温陡然紧张的表情,和不自觉往前迈出的一步和伸出准备接住他的双手。他放弃了立刻走路的准备,而是换另外一条腿站立,脚尖点在地上,小幅度地活动着小腿和麻木的脚掌。
“这是我的房间。”郝添颂说。
许细温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不大自然地收回来,背在身后,“我知道啊,所以来看看。”
“看什么?”郝添颂好奇地问。
许细温揶揄他,“看看这房间里有什么好玩的,让你宁愿听着楼下的吵闹,也不愿下楼去参与。”
“找到了吗?”
“没有。”许细温摇头,她已经走到郝添颂跟前,指了指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你不难受吗?”
“……”郝添颂舒口气,无奈地承认,“难受。”
郝添颂的手臂搭在许细温的肩膀上,许细温带着他,走到床边上坐下。
郝添颂坐下就没有其他动作,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许细温像是没看到,她同样坐在床边,“你腿怎么了?是不是上一次……”
“不是。”郝添颂急声打断她,“不是因为你,是后来又受伤了,落得毛病。”
“哦。”许细温三年前离开时,郝添颂是能走路的,而且那时候医生说没有问题,这次回来也只是见他有些坡脚,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无法长时间站立的程度。
郝添颂不愿过多说,寻着其他话题,“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了?”
“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许细温不提张扬,省得显得自己脑残。
停了会儿,郝添颂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可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你上来已经很久,朋友们会找你的。”
许细温没应声。
“细细。”郝添颂又唤她。
终于不是孙频频。
许细温抬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泛着水光,“你是不是腿疼得难受,想找药。”
“……”郝添颂怔了怔,否认,“不是。”
“你平时用什么药,在哪里放着?”许细温问他,已经站起来,“在柜子里面吗?”
郝添颂阻止不及时,许细温已经蹲在床头,拉开里面的抽屉。
“你走吧,我会自己找的。”
许细温扒拉了一阵,没找到任何东西,可她不放弃又把视线投向另外一侧的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