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是,如今也是。
方榆松一口气。
之后,陆枕实行了他口中的“惩罚”。她每天受到噩梦的折磨。
她蜷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四肢打颤。噩梦中她下意识地呼唤陆之屿的名字,时常叫着叫着就泪流满面。她近来的记忆力十分糟糕,醒来早就不记得噩梦的内容,只有梦里不知何种怪物带给她的恐惧重临心头,拉扯着她的肺腑,叫她痛苦不堪。
人的意志就是像这样被一分分一寸寸打磨得薄弱的。
曾经,陆枕用数道远不致命的细小创口、渗出些许便很快止住的血液、日夜不停歇的梦魇、众目睽睽之下的网络直播摧残她骨头里镌刻的骄傲,经年累月地拔光她为自保而生长于皮肤上的铠甲,一片接着一片,最后带她到一面镜子前,欣赏自己鲜血淋漓的、被打败后的模样。
多么可笑。
她曾对陆之屿说,“我要让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可她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她终于认识到,陆枕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不可战胜的。
她赫然处在这所谓的“某些人”之列。
***
之后的一天,陆枕突然推推她的肩膀,好意抱她到床上。
“能不能别发抖啦?睡在地上有这么冷吗?还是说你在害怕呢?爸爸就这么可怕吗?唉,我可真伤心。”
听上去他的心情还不错,方榆尽力忍住浑身哆嗦,咬住了牙。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装睡是没用的。”他两指捏起她的半边脸颊,向上提了提,又像搓橡皮泥一眼捏了几下,觉得手感还不错,“女儿,你瘦了。是不是很开心?小女孩都喜欢自己变成瘦不拉几的样子。”
她喉头似火烧,艰难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陆枕看了她一会儿,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给她灌了半杯水。
“那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把杯子推向床头柜的远处,确保方榆无法够到,“你的小情人要来啦。我猜他晚上才会到。小情侣就要重逢啦,开心吗?”
话音未落,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紧紧攥住,似乎要将那布料扯破。
“你干什么呀?我可是你爸爸。”
“不要……”
“哈?你说什么?”
“不要伤害……他……”
“哦,这么护着他呀?真是胳膊肘往外……”他想了想,发现用这句话来形容也不全对,便闭上嘴,不怀好意地一笑,“女儿呀,你猜猜看,我为什么要让他过来?”
“……”
“猜不到吗?”
“你要做什么?”
“猜不到我就告诉你咯。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谁让你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女儿呢。”陆枕扶起她,毫不讲究绅士风度地扯过她的头发,让她的耳朵敞开在自己唇下,“你可不许说出去哦——我啊,打算回收他。”
“回收他。”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能听懂他口中的每一个字,可无论如何也没法理解这些不起眼的字组成词语后的含义。
看着她渐渐化作灰白的迷惑的小脸,他意外地觉得有些可爱,于是好心对她解释:“他的成长太出乎我意料了,超出我当初的预计,变成了隐患。所以我要回收他。”
他又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了。
他要对陆之屿做什么!
方榆安静地坐在床板上,两人靠得不算近也称不上远。她暗自计算着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弄断他颈动脉的可能性。
陆枕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不甚在意地对她摇摇手指,“我可清楚你心中的小九九啦。女儿,没有用的。Adam是一定要被回收的,没商量。”他被她怨憎的眼神盯得极不舒服,皱了下眉毛,“我不喜欢你此刻的眼神,你给我闭上眼睛。”
方榆说不出话,便死死撑开眼皮瞪他。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语气严肃起来:“Eva,我在对你说话。”
“陆、枕,”方榆全身都在抖,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抵抗他施加给她的精神控制力量,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敢、动、他!”
他的表情变得玩味,情不自禁地掐上她的下巴,手指拧着她的脸左右看了看,“Eva,你好像也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比起他,我更喜欢你。”他的脸忽然凑得很近,嘴唇似乎碰到她的哆嗦不止的脸颊,嗓音幽冷,“你知道吗?你不仅是我最满意的一个女儿,也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女儿。我愿意提前告诉你结局——”
她挣扎着,眼皮越来越重。
“你的小情人过来找你了,可他逃不了我的掌控。他得知自己的身世,也回想起他永远也无法离开枫叶岭的宿命。”
他的嘴唇触到了温热的液体,这让他全身的每颗细胞都兴奋起来。
“而你,不会留下——不会留在枫叶岭。”
“你们的命运轨迹仅有一次的相交,在你们互诉衷肠的时刻,他也有自觉,他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女儿呀,你敢说你最初不是把他当做一个过客去爱的吗?”
——你撒谎!你在撒谎!闭上你的嘴!
他乐此不疲地说着:“爱?多么有趣的一个词啊……”
——你不懂!什么也不懂!你!
她用最后的力气对他吼出一个“滚”,随后失去了意识。
***
她还是见到了陆之屿。
那时候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缺氧的缘故,眼前的画面也十分模糊。僵持与挣扎的间隙,余光瞥见陆之屿身后高高举起椅子的聂护士,方榆放开搁在铁链上的手,惊呼出声——
“陆之屿!”
惊呼未落,陆之屿骤然转过上半身,徒手接住了狠狠落下的椅子。木椅上的倒刺划破掌心,血顺着肌肉鼓起的沟壑淌至手肘。眼见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摇摇晃晃的框架要再次落下,他抢先一步夺过椅子,照着墙面猛地扔过去,巨响过后,木头碎落一地。
聂护士的额角被波及,晕出一块红,原地晕了过去。
陆枕正是抓住他因疼痛而松懈的时机,脱离了他的桎梏,反手一拳抡在他胸口。方榆被迫挺起身,缠绕在脖颈上的铁链束紧三分,一张脸由红转成煞白,就连咳嗽也无法溢出喉咙口。
陆之屿吃痛后退两步,但见方榆转瞬之际被他拿住,不敢上前,只呼:“你放开她!松手!”
然后,然后……
缠绕在脖子上的铁链不像原先那样阻遏她的呼吸,她的肺获得了一点自由。与此同时,陆枕提出了他的条件。
关于“回收”的提议。
此后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她只看到陆枕的嘴巴一开一合,陆之屿一字不落地听完他讲述的条件,如同一尊风干的雕塑般站在原地,面无血色。
方榆太了解他的残忍无情,也知悉他的不择手段。她泪流不止,奋力朝他的方向爬。铁链仍旧在,每靠近他一点,呼吸就更艰难一分,她努力地把手伸向他。
她想说,陆之屿你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要。
就在他即将握住的刹那,陆枕猛地收回了铁链,“在答应我的条件之前,你不能碰她。”
她疯狂咳嗽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极力藏起惨不忍睹的面色,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捂进被褥中,不要被他听见。
不忘偷偷露出一双眼瞄他的反应。
千万不要答应他。求你了。别答应他。
等护工来送饭的时候拖住他,抢走他的胸牌,然后逃出去。
逃得远远的,别回来。
她看见陆之屿点了头,口型是:我答应你。
那一刻,她仿佛才真正体会到何为宿命。
无力扭转的,不可撼动的。
陆枕如约松开了她。
陆之屿一步跨上前,将她的身体搂进怀中。她终于回到她熟悉的怀抱,回到唯一能够让她感到安宁的怀抱——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两个人都精疲力竭,脱力般跪坐在地上相拥,狼狈不堪。他的脸紧紧贴在她杂乱的头发上,她能感受到他脸颊上的湿意。
“嘘——阿榆,阿榆,你别说话,我来说。”坚韧有力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有腥咸的味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最多只能算经过你世界的一个旅人。我们在一起的初衷是让彼此快乐,所以这些不快乐的,就别再记得啦,好吗阿榆?”
她拼命摇头,哑着嗓子告诉他不好,不好。
“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答应你。只是时候到了,我们要分开了。”
她嘶吼着,“不要,我不答应。你不能一个人决定我们两个的事情。我要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出去。”
可这间房的隔音太好,门外无人知道房间里正上演着什么。
“阿榆,”他无奈地叫她的名字,握着她的肩膀注视她的眼睛,“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吻你,不该用我的‘喜欢’去牵绊住你呢。可我发现我真的很贪心,更多时候我会想,我的身边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要是你能够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就好了。要不然,我就出去陪你吧。”
“我也想要骑着机车带你去海边兜风,也想赚很多很多的钱给你很好很好的生活,也想跟你拥有一个小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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