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接,说:“头转过去,不许看。”
“啊?不许看什么?”甘却懵极了。
“快点。”
“哦……”病人最大,她照着他的古怪要求,把脸转向另一边,不看他。然后才感觉到他把她手里的水和药拿过去。
“可以了。”
甘却再看他这边时,水瓶被他放在地上,瓶盖没盖上。
“你这个、是不是特别疼呀?”她看了看他那张堪称惨白的脸,额前的碎发都湿了。
张存夜闭着眼睛没理她。
“这里太冷了,我们回去吧?”甘却站起来看四周,“你走路肯定很难受,我背你吧?”
他睁开眼睛,“你敢?”
“啊?我、我为什么不敢呀?”她在他面前蹲下去,往后摸到他的手臂,“我就、只要把你放到我背上就行啦。”
“别碰我,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张存夜整个人往后仰。
7
十分钟后。
“‘十八岁’,你好轻呀。”
“闭嘴。”
他趴在她背上,长腿轻晃。甘却低头看着脚下的天桥台阶,小心踩着,笑嘻嘻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用了香水呀?你身上气味很好闻唉。”
“别吵。”
“我就说跟你说嘛,不吃饭是不好的。”
“能不能安静点?”
“噢……”
从口袋里找出耳机,张存夜在她颈后解着缠在一起的耳机线,解了很久,眉头轻皱。
“你在干嘛?要一直抱着我的脖子别松呀,不然你会摔下去的。”
“你觉得我刚刚是在抱着你的脖子?”
“不、不是吗?”甘却稍稍转过脑袋,正好看见他塞上那两根线。
张存夜懒得跟她交谈,把音乐调到最大声,屏蔽掉她的声音。但没过几秒,右耳耳机线被她伸手扯下去。
“你做什么?”
她嘿嘿笑,“我也想接一根线,看是不是接上了就会听不见声音。”
“这叫‘耳机’,不是线。”
“噢,”可她看着这东西的样子,就只是两根线呀,“这个、里面是有人在唱歌吗?”
“不,里面是巴啦啦小魔仙在变身。”
“哈?魔仙?那是什么东西?”
背着他走了好一会,即使再轻,甘却也有点气喘,“你、你是在说反话吧?我觉得、就是有人在唱歌,就像帕威尔的、收音机那样。”
张存夜不答话,勉强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尽量不让她产生“他抱着她脖子”的错觉。
“‘十八岁’,你好点了吗?”
“死了。”
她赶紧一阵乱呸,说要帮他冲掉不吉利的话。
华灯渐稀,寒风愈冷,十字路口行人稀少。
一粉一黑的身影,前后位置却违和得有点诡异。
甘却腾出手把耳机塞在自己右耳,激荡的节奏一下子跑进她耳蜗。
他听左耳,她听右耳。
“《孤军作战》。”他稍稍靠近她左耳说。
“嗯?歌名呀?”
她侧过脸笑,双眼弯着,亮亮的,想了一下,跟他说:“两个人听,就是‘并肩作战’啦。”
8
“我们肆无忌惮/ 我们成群结党/ 我们目无尊长/ 对什么事都不满/看着我们成长/只会制造麻烦/ 我们就是一无是处/ 看你又能怎样。
学校老师束手无策/ 父母臭骂我们不会想/ 这个社会的标准已经超出了我们这年纪的有限想象。
只认定会读书就一定是好孩子的榜样/ 别以为看不起我们/ 就告诉自己比人家强/;
有多少人关心我们/ 为何会走错迷失方向/ 又有谁会替我们想想苹果为什么会变烂?
其实我们也曾努力,要争取所有人的称赞/扪心自问,你们究竟给了我们多少希望?
泪水已经流干,前途也很渺茫/ 迷失的灵魂,我们应该怎么办?
有些人幸运,天生没有战场/ 我们一出生,就是自己孤军作战。
站在十字路口的风雨中呐喊:不要让我们一生绝望。”
…………
“‘十八岁’,我们该往哪个路口走?”
“左边。”
“‘十八岁’,你答应跟我做朋友了吗?”
“免谈。”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7.13
今天推翻重来了好几遍才敲下如今的面目,我在认真倒推,如果那时候真有这么一个傻子在身边,我最有可能作出的反应到底是怎样的…
大概就是这样。
☆、第六章
1
转过街角,终于到了那条林荫道。
白天下过雨,晚上就有水珠潜伏在树叶间,时不时滴下一两滴,砸在行人身上。
街道安静得有点诡异,张存夜听见她略粗的呼吸声,擦耳而过。
上一次被人背,是在混乱的教堂。那些人事,现在想起来,仿佛很远,又仿佛在昨日。
人类为什么会有记忆呢?
还有,为什么要有感情?就像现在,看着一个人犯蠢。
她的步伐偏了,往对面旅馆走去;他无声挑眉,虚弱又慵懒地问:“往哪儿走呢?”
“往这儿走呀,我住的地方。”她有点气喘,却笑得很有劲。
“为什么我要去你住的地方?”他住的旅馆在后面一条街,不在这里。
“因为、你很重呀、我背不动了、所以、就近原则嘛。”
“刚刚不是说很轻吗?”
“你……你又、又突然变重了嘛。”
甘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聪明过,这叫什么?这叫‘急中生智’。
而这几乎是张存夜听过的最拙劣的说辞。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心跳声,任她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傻子之所以能在悲哀的同时浸透于幸福,是因为她在蒙骗这个世界之前,先成功蒙骗了自己。
他抿着唇笑了一下:胜在无知。
2
“今天晚上你睡床上,我睡这个单人沙发!”
甘却让他坐在床上,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摇头,没接。
“你不渴呀?”
双手撑在身侧,他点了点头。不是不渴,只是有轻微的洁癖。
她咕噜噜喝着那杯水的时候,张存夜打量着这个房间。一张床一张沙发占据了大半空间,阳台上还晾着她的青白条纹病服,洗手间里的镜子恰好倒映出她喝水的身影,小桌上散乱地放着几张画纸,画上的卡通版向日葵跟她人一样傻里傻气。除此之外,这里简陋得没有其他东西。
有温软的东西碰到他额头,他条件反射避开。是她的手。
“我想摸摸你有没有发烧……”甘却缩回手,看他额角黑发湿湿的,贴在白皙皮肤上,脸色还是苍白,“那你还疼得厉害吗?”
“你去洗热水澡吧。”他知道她白天淋了雨,刚才趴她背上时,那衣服还是半湿的。
“你、你先洗,说不定洗完就没那么疼了。”
“洗完穿你的衣服吗?”
“啊?那、”她想了想,好像是不能穿她的衣服,都太短的样子,“那我去你住的旅馆帮你把衣服拿过来?你要穿什么样的?”
“不用。”
让另一个人跑进他房间,还不如让他穿另一个人的衣服。
“啊?那你、你不洗啦?”
“是啊,”他偏着脑袋看她,“我从不洗澡。”
“哈?”甘却眨巴双眼,内心戏演了八百台,手动把自己张开的嘴合上。
“那所以……不洗澡的话,身上的气味就会变成你那样好闻的吗?”
“据说是的。”
“噢……原来是这样。”她带着半懂不懂的表情进了洗手间。
张存夜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翘着唇角笑出来。
妈的,真逗。
手掌在黑色休闲裤上轻轻地缓慢地摩擦,掌心温度渐升,尔后收进卫衣口袋。
长腿舒展,戴上宽大的连帽,静静坐在床边沿,感受胃部的疼痛变化。睁着一双桃花眼盯着窗户看,既不发呆也不转动双眼。
3
“你想喝什么粥?我下去给你买。”甘却洗完澡拉开门,身后还有热气跑出来,站在那里问他。
“我为什么只能喝粥?”他转头看她。
“因为,帕威尔说,胃痛的时候喝粥最好了。”
似乎她的全部生活‘真理’,都来自于这个帕威尔。
“白粥,微咸,记得带吸管。”
“吸管?你要吸管干嘛?不、不用调羹吗?”
“因为我酷。”
“哦……”她用浴巾擦着头发,默默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
等她擦干头发准备出门时,被张存夜叫住。
“穿件外套。”
“不穿啦,就在楼下呀,很近的。”
“我说穿上。”
“……好吧。”她挠了挠头发,穿了件外套再出去。
一身卡通睡衣就想跑出门,就不能长点记性吗?
张存夜真怀疑她的向日葵中心是否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常识。
4
喝粥的时候,甘却被要求背对着他,不许看他。
“‘十八岁’,你是不是一吃东西就会变身呀?嗯,像奥特曼超人……里的怪兽那样?不然怎么总是不让人看呢?”
“食不言,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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