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木鱼正在收拾东西,她将最后一本震落的书放回原处,顺手将一把椅子扶了起来,自己坐上去。
木鱼看了杨杏一眼,视线又落回司乐身上。
尽管一肚子问号,木鱼却什么都没说。
司乐冲着她招手,跟招呼自家小猫似的:“小木鱼,压轴戏要开场了。”
***
凌晨两点五十,红河剧院。
司乐将木鱼送到了大厅门口,笑着说:“你先进去,我有点事儿,稍后就到。”
木鱼直视着司乐,没有能够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点点头:“好。”
“乖。”司乐摸了一下木鱼的头发,觉得手感不错,又摸了两把,“等我。”
一旁的杨杏的冷笑一声,让司乐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俩看着哪像搭档,简直就是一对父女。
木鱼对司乐时不时抽风习惯了,倒是难得见到一个能把司乐收拾住的人,下意识的多看了杨杏几眼,见她气质沉稳到有些死沉,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杨杏看着虽然沉稳,却是有着她年龄带着的稚嫩。
杨杏觉察到木鱼的目光,瞥过头去,率先一步迈进了大厅:“我先进去了。”
木鱼看了一眼司乐,追上了杨杏。
杨杏对这熟悉的就像是自家的前院,她开了灯,领着木鱼走到了观众席上最好的位置。
“坐。”
木鱼坐在了杨杏的身侧。
杨杏打了个响指,大厅的灯灭掉了大半,微弱的灯光投射到两人的脸上,即使靠的很近,她也很难看清木鱼的表情。
黑暗中,她突然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杨杏视线落在舞台,“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过你们的存在,只是没想过是真的。”
“我们?”
“太衡五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木鱼也听过不少的小道消息:“说我们卫道除魔,各个冷心冷情冷肺?”
两人语气轻松的像是在拉家常。
“是啊,说你们严苛冷血——就像是戏本里的黑脸,执掌法度,不近人情。”
“我们每个人的个性不一样,司乐比较随性,我性格比较随心。”
“司乐——你们是师徒?”
“司乐算起来,应该是我师叔辈的。”木鱼语气很平淡,“你要是遇见的是我师父,估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个在现实生活中飘荡的戏灵,因对戏曲的各种念想而生。
虽然目前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她的特性决定了,她难保有一天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哪怕这个戏灵,这次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到头来也的确出手灭了祸源。但是师父的个性,连木鱼说收拾就收拾,对待一个有私心的戏灵,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处理的一干二净。
确保,没有下一次。
杨杏笑的不以为然:“我还真是走运。”
《牡丹亭》准时上演,和上次司乐木鱼两人大半夜爬出来看的那场一样。
舞台上折射出的幻境瑰丽唯美,周蝶独自一人粉墨登场,没有柳梦梅,没有丫鬟春香,没有刻板传统的父母。
她一个人撑起了整部戏。
“十六年,寸步未出阁楼地。从不知,咫尺之遥别有天。步□□,此身犹如脱龙鸟。”
“入花园,顿觉心神怡”
……
她沉浸在杜丽娘的人生中,或者说,她自己就是杜丽娘,游园、嬉戏、梦书生,到梦破碎。
她有一把好嗓子,又把自己全然带进了角色,自然轻易的把旁人的情绪也带了进去。
“年华易逝,红颜易老,空怀着,思念悠悠,盼望迢迢,我纵有,窈窕身材,花般姣好。待死后,无形灭迹,玉逝冰消。”
……
杜丽娘最终倒在了香塌,香消玉殒。
按照之前,周蝶半夜一个人独角戏应该到此为止了,没有柳梦梅的接戏,死去的杜丽娘,永远的死去了。
然后再幻境中不断的循环,隔一段时间晚上就会上演一次,直到生机一点点的消散。
而这次,音乐却没有停止。
一个转调,灯光暗下后又亮了起来,从舞台的一角又踏出一道身影,长袍加身,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正是刚刚说自己有事儿的司乐。
哪怕是越剧,司乐扮上柳梦梅,也没有任何违和感,他长袖挥动,像是在风雪中艰难行走的书生。
“踏遍岭南山水,情系百端难遣,梦中曾会佳丽,白日寻访千里。”
……
杨杏有些感慨:“他唱的真好。”
“他可是司乐。”木鱼这句,可以算作赞美。
“司乐是他的名字吗?”
“杨杏是你的名字吗?”
“我明白了——这样看起来,我有些羡慕他了,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
……
一直在周蝶身上重复回放的上半折戏,终于因为司乐的串引,来到了下半折。
两人屋内相认,情比金坚,破坟救妻,杜丽娘反魂……一直到两人喜袍加身,上演了一段缠绵恩爱的拜堂成亲。
《牡丹亭》终于圆满的谢幕。
戏落幕了,梦自然也醒了。
一场三个多小时的大戏唱完,天空已经破晓,晨光打在剧院之上,透过门系和天窗落在了座位之上。
木鱼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的侧头。
一直坐在她身侧的杨杏,挂着温和的笑容,身形越来越透明,最后散在了空气之中。
留下空荡荡的座位,和空荡荡的剧院。
舞台上传来司乐有些烦躁的声音:“小木鱼,你快把这女人从我身上扒开。”
木鱼看着舞台上晕倒在司乐身上的周蝶,应了一声。
“来了。”
第八十九章
【卷尾】
年关将近, 街上的绿化带,已经凝结上了一层冰霜。
天色渐晚,街道两旁挂上了不少中国结, 红灯笼高悬在树上,就连公园的角落里, 也缠上的喜气的彩绸。
只有那一栋烂尾楼,还孤零零的立在街角, 减少了街头的几抹喜色。
和外面的喜气相反, 太衡的内部,气氛有些凝重。
就连一直都爱闹腾的麒麟,也敏感的感受到了气氛,蔫着脑袋,耷拉在角落里。
木生抱着一大叠资料,从楼梯上匆匆跑过,没来得及低头看,一角踩在了麒麟的尾巴上, 它也只是龇了龇牙, 抬头的看了一眼, 收回尾巴, 自己顺毛。
算了算了, 小爷下次再啃了他。
麒麟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大门处, 慢慢闭上眼睛,它已经记不起多少年,没看见总司大人这么严肃了。
办公室。
火炉烧的很旺, 气压却低得恐怕。
总司大人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一脸严肃:“这是第几次了?”
他的面前,司礼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开水,他身上的西装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眼角带着疲倦:“这十几年,陆陆续续会出现,但是这两年,越发猖狂,上一次司乐都差点折进去。”
“十几年。”总司大人想起这个年份,念出一个名字,“司量——”
司礼也同样想起了这个,视线转向窗台:“司度,你怎么看。”
窗帘阴影处,司度一个人站着,他外表的状态看起来比司礼要好上不少,可是周遭的戾气,浓郁的让人退避三舍。
这一次对面来势汹汹,虽然针对的是太衡,但追根溯源,针对的却是度量。
司度视线虽然落在窗外,但是注意力却还在室内,收回视线:“再等等”
总司大人也知道,司度说的没错,事情虽然有些棘手,但是还没有到乱的程度。
这是要是其他组,事态还没到这个程度。
主要是司量的事情在先,司度现在的状态在后,木鱼她——进步的再快,也还是一个孩子。
“我会发出戒令,让其他组的注意,正好年底,能回来休整都回来休整下。”总司大人考虑了一下,“礼乐这段时间拆分,司乐先休整,司礼你随时待命。至于度量——”
总司大人看向司度,神情意外的严肃:“司度,你要保护好木鱼。”
“嗯。”司度应了一声,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
***
木鱼用筷子戳了戳夹生的米饭,再戳了戳热气全无的鱼香肉丝,原本就缺失的食欲,这下更不想吃了。
年底餐厅关了大半,就连外卖也只剩下了寥寥几家,大概量太多,质量就没怎么追上。
送到的时候已经凉透了,忍着尝了一口,不仅辣还咸了。
她想了想,原封不动的将饭盒塞进了塑料袋里,然后扔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最近,家里就她一个人。
司度像是彻底失踪了,失去了所有的联系,她去了太衡总部几趟,总司大人不是在打太极,就是抓壮丁把她当劳动力使唤。
几次之后,她也知道从总部不能问出什么,也懒得去了。
司乐自从跟着木鱼睡了几晚客厅之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生龙活虎,大晚上各家迪厅夜店当家,白天回自己住的地方睡的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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