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季安歌满是兴味地看向盛行,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宁世子狠狠地给盛行使着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对面的人都没看他一眼,放弃挣扎的宁世子麻利地垂下脑袋,双手放在额前把自个儿的脸挡住,他要遮羞!
…………
那正是季黎送小黄书过去的日子,大晌午的,宁世子心虚地把那剩下的半块莲子糕递给了饿的半死的小伯爷之后,连忙缩上了床,把自己捂了个严实,那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大中午的捂着被子这是打算憋死呢,好心的小伯爷撑着虚弱的身子猛地掀开被子:“你作死呢,大热天儿的捂这么严实?”
被子一掀开就见憋的满脸通红(谁知道是不是憋红的?)的宁世子手忙脚乱的把一本书压在身体下面。
小伯爷很好奇:“你转性儿了?居然在看书!”若是别人这么偷偷摸摸地看书,小伯爷一定怀疑那小子在看春|宫图,当这个别人换成宁王府世子谢云邵的时候,小伯爷想也不想便把那个可能给划掉了?
开玩笑,从小到大连小姑娘的手碰一下都会脸红脖子粗的人看那啥啥?你信吗?反正小伯爷他是不信的,他还是很相信谢云邵的‘为人’的。
“啊?啊,是、是啊。”
“看书用得着捂着被子吗?光明正大的看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看那玩意儿呢。”
“啊,哪、哪玩意儿?”
“春|宫图呗。”
…………
盛行大声说着那天的事儿,谢云邵把红着的脸又往下埋了埋,好丢脸!
季黎贴心地给他续了一杯茶:“多喝点儿茶,降降燥热。”
谢云邵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下去:“谢、谢谢。”
盛行对着季安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赤霄营的吃不饱睡不好的生活说到路上遇见的刺客,这里抱怨一下,那里惊奇一下,季安歌也不嫌烦,就笑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直到那边云芸使了雨眠过来叫他们去大厅用饭,盛行这才停下,季安歌和季黎走在前面,盛行和谢云邵走在后面,四人不慌不忙地走着。
“师父这次到江都来是因为水患吗?”她师父表面上潇洒不羁,事实上比谁都在乎整个大靖朝的安危,在乎黎明百姓的喜悲。
“这只是其一。”季安歌笑意微敛,眸色渐暗。
季黎偏了偏头:“那么其二呢?”
“其二嘛……是为了一个故人。”季安歌弯腰折断了一根草,拿着挠了挠季黎的脖颈。
季黎微微后退一步躲开:“故人?”
季安歌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故人吗?多年未见的故人。
四人到了大厅的时候,姜希白和陆染衣都在,众人依次落了座,姜希白确是站着未动,他对着季安歌拱了拱手:“晚辈姜希白给季大人请罪了。”
这个请罪指的自然是防火烧归雁山一事了,季安歌摆了摆手让他坐下:“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母亲的主意,她这些年想的乌七八糟的坏主意可是一茬接着一茬,到底还是没有想通,我没怪过她,也没怪你。”
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她啊,到现在都没想通,对于她心中的万般苦恼我理解,但不赞同,她觉得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没有,我只是做了我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季安歌微眯着眼,自顾自地说着话,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要忘记的,不想忘记的,一幕一幕都在脑海里飘荡。
季安歌说话的时候没有人插嘴,她将酒盏放下,将目光转向眉眼弯弯的陆染衣,陆染衣触及到她的目光站起身来,行了礼,礼数周全的很。
“陆染衣。”季安歌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轻笑了一声。
“季大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陆染衣丝毫不见慌张,依旧眉眼含笑。
“我可不只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很多东西。”季安歌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很多东西,陆染衣依旧不慌不忙地回以微笑,季安歌低头笑出声来:“算了,不说这些了,吃东西吧,吃了出去逛逛,看看天灾下的江都。”
季黎沉默地夹着菜,瞧这样子,师父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得找个时间和师父好好谈谈。
桌上的饭菜算不得好,但也不差,豆腐鱼头汤,和几个家常小菜。季安歌看着盛行默默吃放丝毫没有因为饭菜的问题而闹事,她暗暗点了点头,这是真的长大了。
用完了饭,几人在厅中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轻装简行地出了门。
外面依旧飘着细细的雨丝,比起京都的闷热,江都则仿若处于凉爽的秋季,一行人各自举着一把油纸伞,也没有坐马车,步行在江都的街道上。
季家祖居位于江都城东部较为偏僻的地儿,原本冷清少有人的东九街现在却聚满了避难的人,简陋的棚子,潮湿的稻草,挤挤挨挨衣衫褴褛的人。
季安歌立在不远处,看着正在排队取粥的人,难得的言语之中带着几丝深沉:“江都洺水、淇水泛滥,白浪连天,淹了北安县,渔舟县,岐县等共一千六百多家,两水毁坏乡邑溺毙百姓无数,不幸中的万幸,此次水患祸不及江都城。”
“朝廷的纠在粮饷已经送到了,来的是对于水患之事极为了解的方大人,师父放心。”季黎打着伞走近季安歌,轻声道。
季安歌点了点头,他们继续往前走,从东城走到西城,等到他们再回到季家祖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路所见所闻便是没心没肺的盛小伯爷也沉默了下来,京都的繁盛围绕着他们,他们高高在上,握着普通人难以触及的权力与金钱,他们从未落入尘埃,也从未见识过人间疾苦。
季家祖居不少屋子的灯火都还亮着,季黎去了季安歌的房间,她想和师父好好谈谈陆染衣的事情。
第41章
季黎走进房间的时候的, 季安歌靠在窗前,打开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一片有些萎败的蔷薇花, 她没有回头:“真可惜啊,花败了。”
“花败了总会开的。”季黎坐在圆桌旁的梅花凳上, 看着似乎颇有感慨的季安歌。
季安歌笑了笑, 转过身来,背靠着窗沿:“黎黎,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师父房里来做什么?难不成想要师父给你唱儿歌哄你入眠么?”
“如果我说是,师父你真的会给我唱吗?”季黎反问道。
季安歌看向一脸冷淡无甚表情的自己徒弟,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自己答应下, 她觉对会让她给她唱儿歌, 话说回来, 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唱歌, 天生跑调。
“越长大就越不可爱了。”季安歌在季黎的旁边坐下, 拿起桌上的信笺:“这么晚来找为师所谓何事?”
“师父,陆染衣是怎么回事?”
季安歌拿着信笺继续往下看, 头也不抬:“你知道些什么?”
“她说她师从江湖毒师钟越泠,也不知是真是假。”季黎回想起那日陆染衣说的话, 又加之她身上的各种药物, 其实她已经信了三分。
“她确实师从钟越泠。”季安歌放下手中信笺,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钟越泠,她其实有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这突地从嘴里说出这三个字,她竟有一种岁月悠远之感。
季黎看着季安歌回忆的神色没有出声打扰,师父会告诉她的。
“前些日子我在归雁山收到了一封书信,你猜是谁的?”季安歌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当时她收到那份书信的时候其实很惊讶,毕竟多年没有消息的人突然给她递了一封不知真假的书信来,倒是叫她满心疑虑。
“谁的?”季黎当然不知道,她师父的交友遍布天下,认识的人多如繁星,她怎么会知道是其中的哪一颗?
“钟越泠。”季安歌低着头唇角勾起:“按照辈分,你应该叫她师叔。”
季黎一惊:“你和她是……”
“她是我同门师妹,只不过一向道不同,我们之间其实并不亲熟,”所以对于钟越泠主动让人送书信到归雁山来这事儿她才会那么惊讶。
“陆染衣是她的徒弟,也算是你半个师妹,但是……”季安歌顿了顿:“即便是这样,也不意味着此人可以信任。”
季黎看着季安歌,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一切都等到明天之后再下定夺。”季安歌抬手摸了摸季黎的发顶:“乖徒儿,你明日带着行儿和小姜去江都城的郡守府衙走走看看。”
“为什么只带他们两个?”那小白兔呢?
季安歌笑看着她:“至于宁王府的那只小白兔就让他留下来吧,为师有份大礼要送给小白兔。”
季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季安歌:“师父,别叫他小白兔。”
季安歌好笑地看着自家徒弟脸上的不悦,一个憋不住笑出声来,哥俩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好,师父不叫他小白兔,你自个儿叫行了吧?”
自家师父一向极为不靠谱,这大礼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心中虽然百转千回,季黎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点着头应下。时辰不早了,季安歌揉了揉了季黎的脑袋,让她回房休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