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放弃了前往美国陆军学校学习交流的机会的程农农,和陆铭会师,通过维和部队的专项培训和考核之后,戴着天蓝色钢盔,套着印有“UN”缩写和地球橄榄枝图案的臂章,扛着X-5式重机枪,走出国门,踏上了南苏丹的战场。
在这片饱受战乱之苦的异国他乡,每一次巡逻、每一次出警都可能面临无法预估的灾难,但无论是在南苏丹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彼此冲突时义无反顾地保护难民,还是接受任务护卫联合国文职人员或国际救援物资……种种危难面前,他们从来没有退缩过。
“你会不会喜欢这样勇敢的我,会不会原谅这样坚强的我,如果会,就请你来我的梦里,再看我一眼。”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对着唯一与京华市相同的那轮弯月,这样祈祷。
为期一年的维和服役很快结束,却没想到最后一次巡逻的返途中,他们在难民营附近遭遇了卷土重来的恐怖分子。为了保护民众,他们乘坐的车子被流弹击中,两名维和战士当场牺牲,他和陆铭也在掩护中身负重伤。
回国疗养的那段时间,他仍旧每天询问许韶康所有的搜索进度,即使没有更好的消息,但是眼看着目标海域的范围一点点缩小,他也会觉得安慰。
谁说精卫填海没有用呢?那是因为海里没有他们牵挂的人。
两个月的康复期过去后,他不顾父母的反对,毫不犹豫地填写了第二轮的维和申请。
却没想到,提交前的那一刻,许韶康给他发信息说,【找到了。】
许韶康打捞上来的,当然不是冷年年的身体,而是她的嫁衣。
确切地说,是一顶金制皇冠,包裹在一把几乎被海水分解的纺织纤维里。
许韶康红着眼睛:“头冠,包括上面镶嵌的锆石,都是冷年年婚礼时单独订制的,全球唯一。可以百分百确定是她。对不起,农农,放弃吧。”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认为,新娘已经如和童话里的人鱼公主一样,化为泡沫,永远地沉睡在了海底深处。
只有程农农,心疼地沉默着,一寸寸抚摸着盒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突然伏在地上,泪流满面,肩膀却开始不停地抽搐。
许韶康担心地去扶他,却发现,他……在笑?
“她还活着……年年,她还活着!”程农农对所有人宣告。
哦,原来又疯了……许韶康这样判断。
“不,她真的还活着。”程农农向他展示手中的证据——一条细微的铂金拉链。
“为了不影响整件婚纱流畅感,并保证抹胸的安全感,年年当时所穿婚纱的拉链,采用了她在东京比赛里【最爱】的设计。婚纱的拉链设计得非常隐秘,被完美地缩小、隐藏在后背内侧。而且生产方,是有着拉链贵族之称的FIFI品牌,这款拉链设计最独特的地方是它的秘密锁扣,如果是在看不到的背部,那么她必须在第二个人的帮助下,才能完好无缺地开启拉链,但是勺子你看……”
程农农抬起手臂,激动地向他展示。在他手中,一条被拉开至五分之四位置的铂金拉链,在阳光的照耀下,正闪烁着奇迹的光芒。
“新娘在看不到自己后背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解开这条特制拉链。所以,是有人帮新娘……解开了拉链?更衣之后,把价值百万的婚纱和头冠都丢进了海里?”许韶康觉得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程农农很坚定:“从今天开始,重新调查出事那天,鞍江码头过往的所有船只。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找到。”
“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捡到冷年年的……因为不识货,所以二次丢弃呢?”在程农农的视压下,许韶康只好很自觉地往积极的一面引导:“可是,如果冷年年真的被人所救,还活着,她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程农农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自信:“也许她还在恨我……”
许韶康不忍地安慰他:“也许,她是受伤了失忆了,所以忘记你了呢,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程农农点点头:“你说的对,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不仅要在大海里寻找她,从现在开始,我要在忙忙人海里寻找她……”
许韶康:“……”这不是人家的本意啊喂!
抱着这万分之一的希望,程农农放弃了第二次的维和申请。接下来,在慕容娣莲的正式邀请下,他开始入驻慕氏大展身手。
经管类的东西,他从小跟着容素琴耳濡目染,进入慕氏后,老佛爷更是拿他当关门弟子,手把手地言传身教。在单独开发了数项优质产品、完美地拿下数个高益风投之后,他的风头很快与慕泽并驾齐驱。
直到今天,慕氏彻底易主。
尽管相当介怀这个年少有为的新晋上位者,但是感动于他三年如一日的“寻亲”计划,慕泽还是大发善心,委婉地提醒:“你需要让慕氏更多地走向国际,最好从DAME集团手里,全资拿回Y&D,或者静女花嫁……到时候,你会收获更多惊喜。”
“难道我不想拿回顾氏产业的经营权吗,我恨不得用整个慕氏去换!”程农农做梦都希望,如果冷年年再次出现在他的身边,Y&D和静女花嫁,绝对是奉献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但是赫晏之那个缩头乌龟,高挂免战牌,根本不想和我有任何商务往来。哼,我会继续做强慕氏,总有一天,我要他把顾叔叔的东西拱手还我。”程农农越说越气。
慕泽抽抽嘴角:“那你……继续加油。”
……
慕容娣莲在讣告信里明确表示,容若的后事已经处理完毕,不需要家族亲友特意奔丧。
不愧是典型的老佛爷式的处事风格,但是程农农还是特意飞了一趟巴黎。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老佛爷位于巴黎的居所时,冷年年已在赫晏之的陪伴下,带着父亲慕子瑜的骨灰,从京华市转机到密城,踏上了时隔二十年的寻乡之路。
夏庄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通往夏庄的山村小路被修得平坦整齐,在也不会有人发出“行路难”的叹息;过往的车辆熙熙攘攘,公交也不少,村口少见私人运输的痕迹;二十年前稀稀落落的窑洞矮房,也早已被此起彼伏的洋楼代替……故乡的人们得偿所愿,尽管仔细算算,得失从来都是站在天平的两端。
村子里偶尔见到几个青壮年,但并不多。问了几个老人,才知道老村长王树才和申家的李环奶奶,几年前陆续寿终正寝,中间不过相隔半年。
新上任的村长,是个四五十岁的大伯。看出赫晏之身价不菲,自豪地向他们介绍夏庄这几年的发展成果。
“尤其是这两年,京华市的慕氏集团,新上任的总裁眼光高啊,连续追加了对我们村农副产品的投资开发,现在有些大学生毕业了,也愿意回来种果树,养野味……在网上卖,个个都是网红爆款!”
赫晏之打断他,表明了来意,村长起初很感慨。当赫晏之表示将会为村子无偿提供专项基金,用于赡养村子里的孤寡老人、照顾留守妇女儿童时,他很快满足了冷年年的一切要求。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照耀村头的墓园,慕子瑜的骨灰很顺利地被安放在冷玉的身边。
墓碑之前,冷年年烧掉了她为母亲所设计的,那件名为【最爱】的婚纱手稿。
“爸爸,妈妈,祝你们生生世世,永远幸福。”
“外公,我没有辜负你的希望,这些年我很好,一直很好。”
冷年年一个人,在这座生养她五年的村落里,驻足了许久许久。
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在这座时过境迁的村落里,除了祝福和牵挂,她什么都没有留下,也什么都没有带走。
第二天是周末,赫晏之申请回法的私人航线被安排在下午。
酒店里百无聊赖的冷年年,咬着手指,在做天人交战。
“别犹豫了。”赫晏之心疼地抽出她的手指,“我陪你去一趟顾园。”
果然,他一秒钟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他们乘车赶到顾园门口,冷年年久久地坐在车子里,近乡情怯。
直到被一辆日常巡逻的警车发现,两个年轻的民警了解到冷年年来此探亲的意图之后,好心地告诉她:“顾园仍旧一直由武老太太守着,但是每天都会有家政专人过来帮忙。但是今天是周末,武老太太通常都不在家,而是去了东南郊的玫瑰山庄帮忙去了。”
“为什么武阿姨每个周末要去玫瑰山庄帮忙呀?”
另外一个民警解释道:“顾氏的玫瑰山庄因债权问题被收回后,进行了二次拍卖,被慕氏重新高价拍得后,主要被用作慈善场地。每个周末都会请福利院的孩子、养老院的孤寡老人免费观光,还有各种其他类型的慈善活动。里面除了品种齐全的玫瑰,据说还有一驾退役的AC301直升机,是那些儿童们的最爱。”
冷年年在巴黎的时候,也曾浏览过京华市政的新闻。她以为玫瑰山庄会就此被改造、颠覆,却没有想到它仍好好的,而且比过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