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冷年年,她像依赖父亲一样依赖着顾宵良,眼中满是儒慕之情……这样的眼神,也应该属于另一个男人,属于她真正的父亲。这个认知,令赫晏之心酸又内疚。
“叔叔,你怎么知道,赫先生也要去日本?”她其实更想问,这两位王不见王,怎么突然有了交集,而且看上去交情匪浅。
“顾氏与DAME集团,最近在沟通IPO方面的融资合作事宜。我得知赫先生今天也有赴日计划,所以邀请他与你同行,你们路上也好互相照应。”顾宵良的语气自然又诚恳,“年年,赫先生是个值得你信赖的……朋友。”
岂敢信赖,大概只能仰视。
冷年年看了看赫晏之的身后和四周:“卡尔先生和聂婉小姐没有随行吗?”他的私人商务机,说不定也停在这附近。
“这次飞往东京,是我结束中国商务后,要与家姐恩雅会和,属于私人行程,所以不需要卡尔跟着。至于聂琬……”赫晏之专注地望着她笑:“你应该知道,聂琬临时接替了厉经理的职务,暂代Maria的营运经理。”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关键是你会不会知道得太多了!
正要回应赫晏之的时候,程农农的电话打了进来。冷年年脑袋里,全是关于赫晏之从天而降的疑惑,手指却已本能地接通电话。
程农农的声音,让她暂时抛开了身后的两个男人。
“对不起,年年。”听上去有点沙哑,“妈妈还在楼下守着,我今天可能没有办法去流云机场送你了。”
冷年年只有心疼:“没关系没关系,有叔叔送我呢。你在家要听程伯伯和程伯母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我在新锐赛上拿了奖杯,给你当生日礼物。”
程农农带了决绝的任性:“我不要什么奖杯,我只要你在我生日那天,陪我去民政局登记结婚……你会愿意吗?!”
冷年年不假思索:“当然了。我说过,只要你娶,我就敢嫁!”
她身后,正在亲切交谈的顾宵良与赫晏之,顿住了。
电话那头的程农农也安静了。三个男人,构成了沉默的三角区间。
许久,程农农问得有点艰难:“你一个人,飞往东京吗?”
“是的。”顾宵良不仅为她购买了往返机票,还为她预定了附近的酒店。所以,冷年年觉得“偶遇”的赫晏之,不应该算在队友之内。
程农农有点着急:“年年,你获不获奖,做不做设计师,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因为我爱你,无论什么阶段、什么工作、什么样的你,我都爱!所以,你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要去东京?”
冷年年也沉默了,但她没有为难、也没有犹豫,她明确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对不起,农农,这次不可以听你的。比赛的结果,输赢我都接受。但如果不去参与,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预料之中的答案,字字穿刺着他的心,还要笑着给出回应,“我刚刚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我家的年年最棒了。”
暗哑的嗓音,已经染上了湿气:“那,年年……你还会回来吗?”
“那是必须的。农农,我没有离开过你,也不会离开你。”拦不住的嗔怪,她多多少少是在控诉,他那天顺着唐柔冷藏自己的“劣行”。
“嗯,我会等你,永远等你。”
程农农挂断了电话。
线断得突然,冷年年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她沮丧极了。
“不要想太多,程家的事情还没定性,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其实,顾宵良本人也被请进去喝了几次茶,他坚持声称顾氏与程家除了世交,绝无任何商务私利往来。
至于顾氏与唐家的恩怨纠纷,确有其事。当年,顾宵良结束留学生涯回国后,才知道冷玉已经离开了京华市。父亲的去世中断了他的调查,等他料理好一切,慕容娣莲已用铁血手腕,对外掩藏了慕子瑜和冷玉所有信息和生活轨迹。
他只查到,唐家在冷玉的出走事件里,扮演了及其可恶的角色。所以不惜代价,多方角力,将唐氏从当年的地产鳄群里拉出来。
斩草未除根,才埋了如今这一劫。
……
礼貌又冰冷的空乘小姐,开始提醒旅客登机。
顾宵良将冷年年送到安检口,再次检查她背包里的证件:“没有问题,进去吧。”
临别,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流云机场送她去国外。尽管赛程只有一天半的时间,他还是舍不得。
他拥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互相安慰:“比赛结束后,要按时登机飞回来。不准在日本游玩……以后,叔叔有的是机会带你去,知道吗?”
冷年年明明不想哭,眼泪还是打湿了顾宵良的肩膀,“十一区的霓虹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会留恋。我还要回来,接了顾董和安总监亲手签批的offter,我才肯去顾氏的Y&D上班!”
“冷小姐,冷大设计师!劳工聘任合同我都准备好了,在你的卧室,书柜最右边的第二个抽屉里。”顾宵良直接拿袖子为她擦掉眼泪,“不要哭,赫先生在旁边看着呢。先进去补妆,我的小年年,永远是最美的。”
冷年年心理上,尚未接受那位钻石级别的“伴游”,也觉得在外人面前有点失礼。走进安检厅,她仍然一步三回头,一步三挥手。
“赫晏之。”
顾宵良转身,第一次郑重唤他的名字,“我把她交给你了,请务必履行你的诺言。”
赫晏之回视他,磊落又坦荡。
“顾先生请放心,我会用生命来捍卫。”
顾宵良再次与赫晏之握手道别:“让她开心一点,享受过程,永远比结果重要。”
……
顾宵良离开机场,返回顾园的时候,VIP休息室的角落里,原本举止亲昵的中年“夫妻”立刻坐直了身体。
马克不自然地按了按脸上的胡须,小声将电话打出去。
“慕总监,冷小姐已经正常进入安检了……对,她一个人。”马克没有见过赫晏之,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加之冷年年表现得很疏离,马克只当赫晏之是顾宵良偶遇的商务合作伙伴。
慕泽在电话里,迟迟没有发声。
马克咬了咬牙,说出心里的想法:“慕总监,我们的人在密城夏庄调查得很清楚,可以肯定,她就是当年被皮特的人不察,失手漏掉的‘公主’……现在是您和老佛爷交接权能的关键时期,如果‘公主’的身份曝光,再加上国际新锐赛的光环,老佛爷势必会做出新的选择和划分。也许我们不会全部出局,但是至少要分一半羹给她。”
那是他们多年来运筹帷幄,在慕氏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打拼出来的江山,自然不愿功亏一篑。
慕泽提醒他:“冷年年是我奶奶唯一的孙女。”
也是顾青然……多年来的妹妹。他多么希望,所谓的“公主”,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路人甲。
马克自然不敢点明,那位实质上唯一的孙女,只会让他这个表面上的“孙儿”,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或许,我们还有更平和的方法……让她永远地留在日本!”让皮特当年在密城犯下的错误,永远错下去。
“先跟着她。”
慕泽沉默许久,道:“等比赛结束了,再动手。”
顾青然说过,参加国际新锐设计师大赛,是冷年年的梦。
……
机场的行人各怀心事,来来去去。往前飞,人人需要摆脱遗憾与后悔的晕机药。
休息室里的冷年年早已离去,程农农仍然倚靠在干净的落地窗前,望着她先前所坐的位置,回忆她接电话时的表情,认真的,担心的,喜欢的,笃定的……
尽管,他在请求她留下的时候,她没有犹豫。
预估冷小姐已经登机,警卫官秦韬将手机还给他,“农农,我们回去吧。首长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想,冷小姐也许很快就会回来的。”她怎么可能舍得,自家这么好的农农。
“不是也许,而是一定!”
程农农站起身。秦韬说的对,局势渐明,但还有硬仗要打。他要收拾残局,好好地等她回来。
“我的年年,一定会回来的。”
尽管那个名叫赫晏之的男人,带来了明显的危机和压迫感。但她答应过他,会回来的。
程农农想起自己牙牙学语时,爷爷程宪健在人世,手把手教他背诵的那首菩萨蛮:
流云欲度长天远,不信不归来。
……
顾宵良回到顾氏,把赫晏之提出的IPO融资方案,转发给安琪和闵斯澈。为了彻底解决静女花嫁的债权危机,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三个半小时之后,秘书走进来提醒他:“顾先生,冷小姐的飞机,这个时候应该安全抵达东京了。”
顾宵良拿出手机,想要给冷年年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