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淮却有些犹豫,“可是谁家不是家电齐全的,万一送了不用,岂不是浪费?”
顾双仪想想也是,这年头只要是过日子的,哪家都是东西齐全不缺的,好似送这些又真的太普通了些,顿时也有些苦恼,叹着气道:“哎哟,那到底要送什么,真是脑壳疼。”
祁承淮也觉得麻烦,若是普通朋友,那边中规中矩送个寓意好又不出错的东西就可以了,但偏偏是王永宁和沈颜。
他们一个是祁承淮的战友,一个是战友的遗孀,虽然这桩婚事来得突然且充满了无奈,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实在是一桩不错的婚姻,对于重组家庭来说,能知根知底就避免了一些日后因为不了解而产生的纠纷。
祁承淮希望能送一份更符合心意的礼物,顾双仪同样如此认为,于是他们在饭桌上就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从小家电到摆设再到压床娃娃,被一一提起,又被一一否决。
到最后,祁承淮总算心生一计,“要不这样,我们送幅画,挑吉祥的意头好的来画,裱起来,他们可以挂起来做装饰,看着也很高雅大气。”
“这个听着不错。”顾双仪闻言就立刻点了点头,她实在是想不动了,送礼这种事,实在太伤脑筋。
然而片刻后她又有些疑惑了,“画?你是说画一幅吗?谁画,你啊?”
她连连问了几个问题,试图确定自己是否听错。
祁承淮迎着她的疑惑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现画,不过不是我,你忘了我哥?我不过是负责选图案罢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这是打算压榨劳动力罢?”顾双仪默了默,有些犹豫的道。
祁承淮却不以为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亲兄弟有时候也不需要算那么清楚嘛。”
而后他又让顾双仪想该画些什么上去,俩人头靠头的想了好一阵,才确定要画一幅表示百年好合夫妻恩爱的荷花鸳鸯图。
定了礼物之后,总算是可以松口气,顾双仪头一歪,半个人就靠在了沙发上,懒洋洋软绵绵的。
祁承淮看着她,半晌后突然笑着问道:“要不要让我哥多画一幅,挂在咱们家?”
顾双仪闻言也没多想,抬眼打量了一番客厅,满不在乎的道:“随意吧,挂不挂都没所谓了。”
祁承淮得了回答先是愣了愣,随后摇头笑了起来,看来自己说的太隐晦,她是丁点意思都没听出来呢。
第八十六章
一月中旬的某天晚上, 关岳突然来访。
祁承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觉得十分惊讶,“怎么有空过来,明天不用上班?”
“嗯,很久没和你聊过天了,来看看。”关岳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袋里装着啤酒和几盒打包的熟食。
他进了门,四处环顾了一圈, 问道:“怎么只有你,你家顾双仪呢?”
“她今天值班。”祁承淮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正在角落里用鼻子去顶小皮球的肉丸听见动静立即就跑了过来, 好奇的扒着茶几的边沿探头去看塑料袋。
关岳低头一看, 正好碰上它湿漉漉的眼神,好似在问里头装了什么,见状他弯腰一把将肉丸拎了起来, 和它眼对眼的看了一阵。
然后转头去问祁承淮,“讲真,你什么时候愿意养猫了, 不是最烦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么?”
祁承淮坐下,将熟食的包装都打开,又递了一瓶啤酒过去,“双仪喜欢, 就由着她养了。”
关岳一手接过啤酒,又将肉丸放下, “还真以为你转性了。”
肉丸似是被他吓着了,四条腿一着地就忙不迭的往祁承淮身边靠,扯着他的裤脚喵喵喵的叫,仿佛在告状似的。
祁承淮低头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道:“乖,这些东西你不能吃,去玩罢。”
肉丸坐在地上,歪着头看了他一阵,见他好不退步,便有些怏怏的一步三回头继续去玩它的皮球了。
“果真是爱屋及乌。”关岳见他对着只猫和颜悦色,忍不住啧了一声。
祁承淮闻言只是笑笑,也不去解释什么,只是“啪”的一声拉开了啤酒瓶上的拉环。
关岳伸过手来和他碰了碰,突然道:“老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的班长?”
祁承淮正举瓶喝了口酒,闻言愣了愣,旋即迟疑的问道:“是……怎么了?”
关岳与祁承淮本科阶段是同班同学,研究生转段时祁承淮选择了神经医学方向,关岳却突然跨专业去了心理学,当时他们班有个连任了四届的老班长,叫张堰。
张堰是四川人,一口川味普通话说得特别溜,擅长演讲,且很有领导才能,当时祁承淮所在班级在他的带领下可谓团结一心共同进退。
当时因为有同学因家境贫困而被迫辍学,他为此还特地动员大家捐款,后来又牵头成立了一个叫青竹的基金会,定时出去义演募捐或者收集废品卖钱来筹集基金,以帮助因家境问题而出不起学费的同学。
后来大五转段,张堰选择了肿瘤科,而后毕业时几经波折去了G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听旧日同窗说起,都说是过得还不错,家庭美满事业顺利。
当下听关岳提起他,祁承淮却有些不敢接话,好似他的美满只是一个传说,一碰就会破裂。
果然,关岳的下一句话就道:“他被病人家属告了。”
“……怎么回事?”祁承淮又愣了愣,皱着眉问道。
“前几天他突然找到我,问我有没有认识打医疗官司比较好的律师。”关岳双手握着啤酒瓶转了转,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就问他怎么了,他就跟我说了一件事。”
那件事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科里有有一个多发性骨髓瘤的病人来住院,安排在双人间,隔了一天旁边那张床也来了个病人,是直肠癌的,已经便血多年,近一个月家人才重视,送来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起先也没什么事,更没有哪个医生在管病人的时候会特地去告诉病人和家属同病室的人是什么病。
过了两天,下午时直肠癌病人的儿子突然来找张堰,“张医生,你能不能给我爸换个床,隔壁那个人太危险了。”
张堰当时不明所以,细问才知道骨髓瘤病人和他们聊天,说自己去哪里看过医生又做了哪些治疗如何如何,这位家属抱着手机一查,哦是血液病啊,那岂不是很容易就传染,不行不行,不能住一起,于是就来找医生要换床了。
听对方说完缘由,整个办公室的医生护士都在解释并非如此,说这是血液病表现出来是个瘤而已不会传染的云云。
但对方很坚持,“蚊子叮咬呢,那么多病都是蚊子叮咬了传染的,你们又不和他住一起,当然不会有事了。”
总之就是要换床,可是病区已经住满了人,实在难以调换,只好答应一旦有人出院,立即就将他转过去,这才安抚住人。
第二天是直肠癌病人的女儿来陪护,张堰去查房时又与她说了一次换床的事,病人女儿明显通情达理得多,当下就表示理解,也认为不会传染,不需要特地换床,她会与弟弟说清楚,云云。
本来这件事到此就该结束了,合该是一出医患之间相互信任相互理解配合的戏,哪知没过多久,直肠癌病人突发感染,并且病情进展迅速,很快就到了死亡的边缘。
在一个夜班这位病人的血氧飞速往下掉,很快就不行了,病人儿子在办公室大闹,说感染都是因为和一个骨髓瘤的病人住在一起,否则他父亲不可能会死,全然不顾他父亲已经便血多年本来就已经病重的现状。
然而道理说不通,对方扬言要上告,但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更糟糕的是,在直肠癌病人并发严重感染不治之后,同病室的那位骨髓瘤患者也出现了感染,张堰和同事们多方求因,又问了家属,这时对方才吞吞吐吐的告知曾经查出过HIV阳性。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张堰当时就懵了,全科的医生护士都极其紧张,尤其是给他打针和做其他护理的护士,都立即去抽血化验,生怕有个万一。
此时直肠癌患者的家属不知如何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当下更加有理由了,这可是HIV啊,不是普通的病啊,他们应当有知情权啊,于是以张堰作为主治医师但没有充分履行告知义务将他告上了法庭。
祁承淮听罢前因后果,沉默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没有后来那一段,情况尚且算不得坏,但偏偏老天爷要捉弄人。
“那现在呢,怎么说?”他抿了口酒,问道。
关岳苦笑着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等开庭呗,希望我介绍的这位据说很会打医疗官司的律师能给力点,帮他过了这关。”
顿了顿,他又道:“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说起有人不注意给病人女朋友说了病人并不想让她知道的情况,因此被上诉且引起了社会纠纷的事,当时还觉得自己以后不会那么不小心,结果啊……”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祁承淮亦笑了一下,道:“所以才说临床这条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可能将前程乃至身家性命折进去。”
“哎呀,不说这个了,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做什么。”关岳摆摆手,伸手拈了一根鸭舌含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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