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可许牧就看见其中一句——陆小将军,带人偷袭敌军被发现,战死沙场,尸体被敌军焚烧,我等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许牧只觉得喉咙处有些腥甜,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放烟花似得闪过大片大片的黑色,头重脚轻的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
他起身,想说不会的,这肯定是假的。
还没出声,一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许牧浑身绵软,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踩着棉花活在梦里。意识慢慢丧失,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就是小柳声嘶力竭的喊他,“主君!”
陆枫死了,连具尸体都没有,只有几行写在白纸上的黑字。
许牧不信,他要等他的妻主凯旋而归。她说过的,回来要带他去江南游玩,说过年底要给他带貂皮的大氅回来,她亲口承诺过的,肯定不会食言。
边疆的大禹,屡屡战败,已经处于颓势退兵之际,陆枫跟他说,今年结束战事,两国签订和平条约,她就能留在京中天天陪他了。
许牧一直相信她的话,因为陆枫从没食言过。他一直数着日子呢,如今都入了秋,离年底还远吗?
远吗?
远。因为他的妻主,还没入冬,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没了陆枫,四季对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许牧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手从伤口处插进去,将他的心从里面活生生的揪了出来,血淋淋的扯出来,就留下一个空落落的胸腔。
疼,窒息般的疼。
……
许牧用手攥住心口的衣襟,疼的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公子?小公子?”守夜的小侍小柳听到屋里有异动,急忙进来,看到的就是许牧满脸泪痕的缩成一团,攥着胸口的手指,指节绷的发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小柳慌忙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唤道:“主子快醒醒,您做噩梦了。”
这轻柔的声音像是一缕清风,将笼罩在许牧身上的绝望痛苦慢慢吹散。
许牧睁开眼,视线被泪水遮住,朦胧一片,他攥着胸口的手指发麻,哑着声音问小柳,“今天,入冬了吗?”
入冬他的妻主就快回来了。
小柳一愣,随即说道:“主子您睡迷糊了,现在都快年底了,早就入过冬了。”
快年底了?他记得自己没熬过秋季就跟着陆枫去了……
许牧眨掉眼里的泪水,视线这才清晰。小柳刚才点了盏灯放在床头,灯火摇曳灯光微弱,却将床的四周映亮。
他又梦到陆枫战死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只要入睡,多数都是像这样哭着醒来,拉着小柳问他,是否入冬了。
小柳总是哭着求他,让他照顾好自己,奉御说他身子太差,再这样,恐怕熬不到入冬。
可他最终,还是没能熬到冬季。
许牧缓缓喘了口气,觉得呼进肺里的凉气,现在都是疼的,激的他身子微颤。抬头迎上小柳担心的目光,最终只是满嘴苦涩的摇了摇头。
大口喘息好几次,胸口的悸动依旧没能平复,胸口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么,让许牧忍不住抓紧心口处的衣服。
小柳慌了,“主子您哪里疼?我这就去让人请大夫过来。”
“不用。”许牧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去把大氅拿来,我要出去。”
“现在?”小柳急忙摇头,“现在还未凌晨,外面冷的很,您有事吩咐我去就行,您不能出去。”
许牧不管小柳的劝阻,自顾自的下床穿鞋。
这个主子脾气有多犟,没有人比小柳这个伺候他四年的人更清楚了。
见许牧低头穿鞋,小柳咬着嘴唇不情不愿的将最厚的那件带着兜帽的大氅拿了过来。
许牧裹上大氅,连穿件衣服的时间都不想等,就迈腿往听枫院走。
他现在就想见着陆枫,只有看见她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空落落的胸口才是满的。
小柳提着琉璃灯紧紧跟在许牧身侧,也没敢声张,生怕自己要是喊人过来伺候,小公子半夜偷会世女的消息会被人传出去。
若是公子再小个几岁还行,可他现在都十三了,半夜三更做噩梦惊醒,跑到世女房里,即使这是真相,恐怕外人也不会信,说不定还有人在背后非议他们公子是不知羞耻的投怀送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路疯:听说晚上有人投怀送抱,我被窝都捂热了,就等他过来了
甜蜜饯:(刚出门)嘶!!!怎么这么冷,吹的五脏六腑都冻成冰了,心还算个屁,算了算了,不去了不去了,赶紧回去,被窝还热乎着
眼巴巴等人来的陆枫:……怎么还不来?是不是风太大迷路了_(:зゝ∠)_
回到被窝的许牧:=v=舒服~
☆、我想和妻主睡
冬季的夜里素来寒冷, 呼啸的冷风犹如锋利的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划着你露在外面的皮肤。
小柳提着琉璃灯的手冻得生疼, 攥着的手指都有些发僵, 一张嘴牙齿就打颤,可他哆哆嗦嗦的又忍不住小声劝道:“主子, 回去吧, 这一来一回的您别再冻着了。”
狐狸毛滚边的兜帽,将许牧巴掌大的小脸尽数埋在毛毛里, 他闻言头也不转,语气平静的说道:“你若是怕冷就自己回去吧。”
许牧都这么说了, 小柳也不敢再劝, 只好闭上嘴闷着头打灯笼。
好在两个院子离的近, 再加上陆枫院子里一向不喜欢有人守夜,一路过来,倒是没被人看见。
小柳就像帮着主子会情人一样, 提心吊胆偷偷摸摸,直到站在陆枫门前, 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敲响了门。
陆枫房里没男子,通常伺候她的人都是木头, 如今听到敲门声,来开门的人自然是她。
木头将外衫系好,出声问道:“谁啊?”不情不愿的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小声嘟囔着, 这大半夜的到底是谁过来?
从里面将门拉开,看见藏在兜帽里的脸,木头不由得傻眼了,“小公子,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木头伸头往外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赶紧让开身子让两人进来,“快些进来,外面冷。”
屋里烧着炭盆,温度跟外面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许牧缓缓吐出一直提在胸口的气,转头对小柳说道:“我去找陆枫,你先回去吧。”
小柳一愣,等反应过来许牧是真打算在这里睡了之后,整张脸都白了,带着哭腔说道:“主子,主君知道会打死我的,您快进去跟世女说说话,回头咱们就走吧。”他宁愿冷,也不愿意死。
许牧抿了抿唇,也不愿意为难他,“那你跟木头在外间守着,我天亮前回去。”
许牧既然做了决定,自然就由不得小柳不从,他只能耷拉着脑袋坐在木头的床上。
木头见他可怜巴巴的,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床被子,给他披上,“床分你一半,你睡着或者坐着都行,但不许打扰我睡觉。”
她明个早上还要起来陪陆枫练武呢,要是半夜不睡,第二天肯定起不来。
看着倒头就睡的木头,小柳气的牙痒痒,真想用手里的琉璃灯砸在她身上。这人心怎么就这么大呢,里面的两个主子要是做出什么事,他和她都没好果子吃!
小柳裹着被子,悄悄蹲在布帘子外面,偷偷听里面的动静。
其实刚才木头起来开门的时候陆枫就醒了,睡眼惺忪的皱眉坐起来,才刚掀开被子趿拉上鞋,就见许牧掀开布帘子进来了。
“蜜饯?”陆枫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眼,兜帽下的小脸,的确是许牧,她不由得一愣,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许牧掀开布帘子后就站在那里没再动弹,目光贪婪的看着陆枫,痴痴的视线黏在她的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眼尾微红。
“怎么了?”陆枫见他不动,疑惑的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凉的像块冰一样,就把人搂到怀里,把他脸贴在自己胸口上,放轻声音问道:“做噩梦了?还是睡不着?”
许牧伸手紧紧的搂着陆枫的腰,像是想把自己镶嵌进她的身体里一样,瓮声瓮气的说道:“想你了。”
两个人晚饭前还见过呢,陆枫摇头笑了。蜜饯总是那么粘人,不过她就喜欢被他这么粘着。
“陆枫,”后背被她轻轻抚着,许牧心里微微发烫,昂起脸看她,“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他抿了抿颜色苍白的唇,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我想和妻主睡。”
陆枫本来以为许牧的“睡”是那个“睡”,心里的湖泊仿佛被一只小手轻轻撩了一下一样,忍不住的泛起涟漪荡漾了一会儿,但猛的又想起她爹的话,顿时不敢多想了。
可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不行”,在听到许牧最后一句话时,吞回了肚子里。
“我想和妻主睡。”许牧脸埋在她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含着委屈,“我好久没和你一起睡过了。”
陆枫心一下子就软了,轻轻拍了拍许牧的背,柔声应了,“好。”
将他牵到自己床边,陆枫和他约定,“咱们就只是同床共枕,不许做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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