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亦笙刚一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便看到的情景,许久不见的宋婉华,正情绪激昂的进行着一场小型的演说。
小小的宿舍里围坐了不少的人,有她的舍友,还有邻近宿舍的,或许是因为宋婉华的演说太富有感染力了,无论是听众还是演说者本人,都没有发觉她的到来。
“……无论是三民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都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和还将创造出来的众多的科学理论中的一种,我今天做这个演说,并不是强迫大家从今日起就开始信仰马克思主义,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便是我本人,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了解比较,才最终选择了我的信仰。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够以一种广博的心胸,好学的态度,爱国的热情和振兴中华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尝试着去了解这一学说,然后在实践当中比较和探索,最终选择属于你自己的信仰!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宋婉华在掌声当中结束了她的演说,一偏头看见亦笙,于是笑道:“久侯你不来,就先借贵宝地一用了。”
亦笙也回了她一个笑,上前与她相拥。
待到她的同学们都走了,宿舍里只剩下她们俩的时候,亦笙笑问:“婉华姐姐,你可真叫我没想到,这才一年不见,你都成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还记得在海上的时候,牟允恩借给我们的那本书吗——《我的马克思主义观》,这便是我认知的启蒙。后来在阿利昂法语学校补习法语的时候,他们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的同学也在那里,一来二去,大家就熟识起来了。”
“这一熟识,连带你的演说功力都提升了不少,这么有感染力的演说是即兴呢还是事先早有准备的呀?”亦笙笑问。
婉华也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呀,稿子是允恩写好的,算作我们的宣传稿了,你是没有亲耳听过他的演说,那才是真正的振奋人心呢!”
“婉华姐姐,你好象改变了不少。”
“小笙,你应该说我进步了不少,其实如果你和他们接触,你也会像我一样被打动的。”宋婉华沉吟道,“欧战初停,法国工厂大量倒闭,你便可以想象他们勤工俭学的学生生活条件有多恶劣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从来没有动摇过改变祖国命运的坚定信念。就说允恩吧,他住的地方连10平米都不到,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木桌外,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这间小房子,不仅是他的住所,更是我们宣传和开展活动的阵地!小笙,你不知道,我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找人谈话,就是在伏案奋笔疾书。他吃饭常常是几片面包,一碟蔬菜,有时连蔬菜都没有,就用面包就着开水吃。然而他却从不言苦,更没有丝毫动摇过自己的信仰。”
亦笙停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问道:“那婉华姐姐你是真的想好了,甘愿放弃家里早早帮你安排好的巴黎大学音乐学的课程,要跟着他们千辛万苦的去闹腾里昂的中法大学?”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两人鲜少见面,但书信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来往着,所以亦笙大概能够知道宋婉华的动向。
“这怎么是闹腾,这是争取我们应有的权利!”宋婉华闻言激动起来,“小笙你不知道,当我们听说要在里昂创立中法大学的计划时,有多激动,我以为那么多的莘莘学子,终于可以脱离困境,全心全意致力于寻求救国之路了——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决定只在中国国内进行考试和招生,也就是说,法国方面拒绝接受我们现在已经在法国的学生!”
亦笙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宋婉华会如此激动,在书信当中,宋婉华曾不止一次热情澎湃地向她阐述她的信仰,然而在亦笙年轻的思想当中,却一直未受感染。
在她看来,明明宋家给宋婉华早早安排好了巴黎大学音乐学的课程,那么里昂的中法大学招不招收如今在法的留学生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这些话,她不会说,因为她知道宋婉华绝不爱听。
于是她只是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听众,听宋婉华继续慷慨陈辞——
“我最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中国的决策者们在这个时候却畏缩不决,我们曾经联名上书给相关人士,希望此事能引起重视,但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现在又听说中法大学吴稚晖校长即将要带着第一批中国选拔出来的学生到达里昂,所以邓大哥、允恩还有吴传鸣他们都决定要行动起来,我们已经向中国驻巴黎公使馆申请路费资助了,打算到里昂去,争取我们的权利!”
路费资助?亦笙怔了一怔。
宋婉华看出了她的心思,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爸爸并不认同我的决定,对我实施了经济封锁,我只好捉襟见肘地过日子。”
“我这里还有一些闲钱,婉华姐姐你先拿去用吧。”亦笙闻言连忙起身去开自己的箱子。
宋婉华抿了抿下唇,内心激烈交锋良久,终是深吸一口气接了过来,“谢谢你小笙,我本来不该要的,可是我知道,这些钱对于你来说,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不过是多几件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是对于如今的我们,太重要了。”
亦笙忙道:“婉华姐姐我明白的,你快收好就是了。”
又坐了一会,宋婉华便起身告辞,临行,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向亦笙问道:“小笙,你认不认识薄聿铮这个人?”
亦笙笑,“‘南薄北张,少年倾世’,大名鼎鼎的少帅,天下几人不识?”
宋婉华略微着急的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问你和他有没有什么私人交情?”
亦笙诧异,“这些军政要人,向来与我们平民百姓都是牵连不到一处的,婉华姐姐怎么这么问?”
宋婉华道:“是因为上一次你们家的生意不是出了点问题吗,听说就是靠这位薄少帅出面周旋才化解了的,我还听说这位少帅因着年纪轻轻便掌重权、负方面,因此性子深沉难测,极难亲近,却出人意料的替你们盛家开了口,我还以为你们两家是不是私下有交情所以才问的。”
亦笙隐约记得父亲的来信中提过这件事情,只因为写信时一切已经雨过天晴,因此也并未太在意,现如今宋婉华这一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于是摇头道:“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但我并不十分清楚,从小也就没见父亲和薄家或者是冯家的人走动,薄聿铮那更是只有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份了。”
宋婉华闻言,略微有些失望,“这样啊,那就算了。”
“婉华姐姐要找薄聿铮有事吗?”
“听说他不日即将赴欧考察海陆空军,法国会是其中一站,我虽然不喜欢他们这些杀人如麻的军阀,但毕竟‘总理一颗印,不如薄聿铮一句话’,这样一个实权人物,如果肯为我们说话的话,局面会大有不同的——算了,即便争取不到他的支持,我们也还是可以去里昂求见校长的。”婉华重新打起精神,乐观的说道。
亦笙听她这样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略带抱歉的朝她笑了一笑。
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与这件事情,与薄聿铮之间会有丝毫牵扯,也忘了,最善于捉弄人的,往往便是命运。
第十三回
“曼祁舅舅。”亦笙低低垂下眉眼,对着面前这个体态发福的中年男子轻轻唤了一声。
孙曼祁笑笑,“一年多不见,你父亲和你龄姨很是惦记你,我这次来法国,可托我捎带了好些东西给你,还有我那外甥女,自从知道我要来,连着几夜给你赶做了双绣花鞋子,我笑话她说你都到了西方大千世界,怎么还会稀罕她这些土玩意儿,可她就是不听。”
亦笙原本带着疏离的内心,因着父亲和姐姐的被提起,柔软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稀罕的。”
孙曼祁又转向纪桓,“慕桓,亦筝也要我代她向你问好,还让我谢谢你照顾亦笙。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你妈闷得慌,常和我姐姐一处打牌消遣,对亦筝更是疼得跟亲生女儿似的,我姐姐还跟我打趣说,你要是再不回去呀,可要把你给比下去了!”
纪桓道:“我与家父通信当中是常听他称赞盛小姐的。”
孙曼祁呵呵笑道:“你们打小认识,便是唤着名字直来直去惯了的,现在倒称呼盛小姐,可不是生分了?”
纪桓淡淡一笑,“小时候不懂事,现如今大了,自然不敢再唐突。”
孙曼祁心想,若真是守旧礼,那方才分明又听他唤“小笙”来着,是了,亦筝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他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怕唐突了,亦笙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自然没那么多讲究。
再说了,他既然与家里通信,纪家不可能不给他透话儿,大概就是因为心里面明白,才这样刻意起来。所谓亲极反疏,古时男女订下婚约后都不能再见面的。
这样一想,遂笑吟吟开口道:“说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抛开你盛伯母十分喜欢你不说,我那外甥女心眼实,横竖都是不会怪你的。”
亦笙慢慢垂下眼睛,面色倒算安静,叫人看不出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纪桓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轻描淡写的将话带了开去,“孙伯伯,听父亲说您正和他谈合作的事情,他让我好好请教您。”
孙曼祁道:“慕桓太过谦了,我听你父亲说,纪家的生意现在大部分都是你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这才特意跑一趟法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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