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老爷子冲五月摆摆手:“去,去。吃饭去吧。”
三个人吃好中饭都三点多了,回程堵车,晚上近六点时才回到上海。五月一身鱼腥气,先回家洗了个澡,然后牵着花小姐出去遛了一趟。一个小时的狗遛好,回家后煮饭烧菜。饭后,地板擦一擦,堆积了一个星期的衣物丢到洗衣机里洗了。
家务全都做好,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一天下来,手机上没有任何信息过来。她是没时间,他也从不会主动联系她,每次都是她发他照片或是语音之后,他才会回复她“幼稚可笑”或是“知道了”等寥寥数语。
晚上八点三刻,五月跑步到瑞金医院去。病房已经关灯了,泽居晋已经入睡。她拉了椅子,坐到床头去,拧开他床头台灯,向他轻声道歉:“昨天没能过来,今天也来晚了,对不起。”
泽居晋自然是不出声的。她静静等了一等,无奈说:“哎,不要这样子冷淡好不好?都说了对不起了,又不是故意的。”
泽居晋睡梦中微微蹙起眉头,她看见,忍不住微微发笑:“知道你在装睡,睫毛都在动,现在可骗不了我。”伸手去替他抚平蹙起的眉峰,手才触到他的眉毛,他侧头避开,猛地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瞟她一眼,拿起床头的拐杖,下了床,自顾自往洗手间去了。
五月又跟到洗手间门口,喋喋不休地发问:“今天锻炼得怎么样?还顺利吧?我借你的书看了吗?”
泽居晋打开水龙头,捧水洗脸,随手扯下一块毛巾,擦着脸走出来。五月又跟在他身后回去:“……也忘记发你短信啦,对不起啦。”
他把毛巾往桌上一丢,望着她微笑说:“sa酱是拿工资做事,昨天今天,公司没钱给你,所以不用这么尽心竭力,至于道歉,更是多余。”伸手关掉台灯,躺倒睡觉。
五月在黑暗中默默站了一站,却还没走,又坐回到他床头去了,头伏倒在手臂上,吸了两下鼻子:“……今天是生日来着,明知道泽居桑可能根本不知道我的生日,可一天都还在期待泽居桑的生日快乐,但怎么等也等不到。”用手背用力揩去面颊上的眼泪,“说了有事,就是有事,怎么可能会故意不来。不愿理我,那就算了,我走了。”
她才起身,泽居晋猛地掀开被子,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暗中,她的手被他从后面拉住。
她重新坐下。他把额头搁在她肩膀上:“……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不喜欢现在这个软弱的自己。”
她抬起手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亦或是后背,却又不敢,半天,还是垂下手去,任由他把头搁在自己肩上。他短短的头发贴着她的面颊,刺刺的,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脖颈上,有些发痒。
“每天天还没黑,就开始期待那个人的到来,学会了从很多人的脚步声中辨认那个人的步子,只要晚来一会儿,就会胡乱猜测她在做什么,然后不停地看手机……不喜欢现在这样因为过于依赖别人而变得懦弱和痛苦的自己,一点都不喜欢。”
这是她认识他以来,他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软弱又无力的一面,她后来无数次想起这一晚他所说的话,她想,她当时要是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泽居桑,放心好了,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伴在你左右”也许会更好。可是,她知道,那晚的情景若是重演,她还是会对他说出当初她所说的那些话。
她那时对他说:“你不会永远这样,你也不必永远都这样。”黑暗给了她足够的勇气,使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面庞,夜色中,她的眼睛犹如夏夜星空中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知道么,泽居桑,你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终有一天,你会变为原来的那个自己,变回那个不用向任何人示弱、谁都不用依赖的泽居晋。”
星期二,五月请了一天假,跑去林兰妃家汇合,一起去苏州接符老爷子。她周日下午从苏州回来后,就厚着脸皮打电话请林兰妃一起去接人。她的忙,林兰妃自然是要帮的。听说要去接二舅公时,还有点不敢相信她的话,再三确认后,才感慨说:“你这人,啧啧啧,本事绝对有的。说实话,我上次和你一起去苏州时,心里不仅没抱任何希望,还暗暗笑你傻来着。”
路上,林兰妃又问:“你自己请人去医院看病,医院那边搞定了吗?”
五月说:“搞定了,放心好了。”
起初,她向张医生提出要请老中医来给泽居晋看腿后时,张医生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一般来说,本院一时不能诊治的疑难病例,自会由科主任填写申请单,得到上面批准同意后,才会组织院外会诊,请外院医生来,亦或是带上病员去外院。而由个人提出的会诊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请了外面乱七八糟的人跑到医院来,要是看出了什么事情,后果又谁来承担?总之她提起这个事情后,一向好脾气的张医生当即拉下脸来:“你把我们医院的规章制度当成什么了?外面的人能看好,还来我们医院干什么?出院后,你去小诊所找老军医都没问题,但现在住在我们医院里,是绝对不允许胡来的——”
张医生训话时,她小心插口说:“我找的人不是老军医,是以前上海中医院的退休老医生,姓符……”
“姓符?”张医生明显一惊,停顿了几秒钟后,才开口问她,“他?不可能,到底是哪个符医生?”
“符根宝,符老先生……”觑了觑张医生的面色,“您也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名字?”
张医生震惊,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退休多年了,今年少说也有九十……” 伸手指算符老爷子的年纪。
“九十三岁了。”
张医生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怎么可能!他已经隐居多年,一般人连他现居哪里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请得动他?”
“如果我能呢?”
就这样,并没有费很多周折,只提了符老先生的名字,张医生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事情就算通过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五月才意识到,这位符老先生,远远不是一个“有点名气的老中医”那么简单,其名头大到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后来过去很久,她闲下来时,试着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符老先生的名字,可能在三二十年前,网络还没那么发达,关于他的消息并不是很多,网上看到的那些,和林兰妃那里听来的并没有很多出入。
第252章 252
车到苏州, 请符老先生上了车, 表姨和表姨夫跟哼哈二将似的,一左一右, 紧紧跟随左右。三个人在后排座坐好,符老先生用拐杖指着林兰妃问:“开车的这个是谁?”
林兰妃怕起争端,刚刚没敢下车, 这时就回过来头, 笑道:“二舅公,是我呀,兰妃。”
表姨没好气说:“就你这记性, 还能去上海给人家看病?阿爹了娘。”
她唾沫星子溅了老爷子一脸,老爷子默不作声地抬手擦掉,和林兰妃说:“我中午约了老朋友去周家嘴路吃崇明私房菜,你送我去。”
林兰妃点头哈腰:“闲话一句, 我请客!”
老爷子又说:“我晚上要去城隍庙松月楼吃素菜包,你送我去。”
林兰妃满脸是笑:“一句闲话,还是我请客, 二舅公!”
表姨咕哝:“吃,吃, 就晓得吃!”
两个小时后,上午十点左右, 一行人在瑞金医院门口下车,乘电梯上楼,电梯门一打开, 就看见张医生领着泽居晋的理疗师和中医科的医生等一群人候在门口了。看见电梯里的符老先生,一群人弯腰鞠躬,中医科的那个医生伸手,捉住符老先生笑说:“老师,好久不见。”
符老先生拄着拐杖走出来,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左右看看,跟领导视察地方工作一样拿着拐杖指点:“医院变化很大嘛,跟我几十年前过来时完全两样了。”
“可不是,老师上次来的时候,我还在科里实习。”中医科的医生在前面带路,一边说笑,一边把他引往泽居晋的病房。张医生亲自拉了椅子,请他坐下后,那边连副院长也过来了,握着符老先生的手,又是一通说笑寒暄。
有小护士泡了茶端来,张医生一看,马上训话道:“怎么用纸杯?不雅观。去我办公室里拿玻璃杯,桌上有铁观音,去泡铁观音端来。”小护士飞跑去了。
请了老中医过来诊治一事,泽居晋昨天就听五月说了,只当她是病急乱投医,不忍拂她好意,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并未当做一回事。今天一见,竟然闹出这么大阵仗出来,一房间都挤满了人,连副院长都出动了。而请来的这个老先生年岁非常之老,架子非常之大,整个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坐着,张医生等人都站着说话,不觉诧异非常,不知道这老先生是什么来头。
林兰妃悄悄戳五月的腰,笑道:“原来是这等姿色,怪不得连房子都不要,也要帮人家,老实交代,有奸-情没有?”
五月今天得偿所愿,心里喜悦到十二万分去,就算被人家开和泽居晋的玩笑,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说:“别瞎说,怎么可能?他是我老板,平时对我比较关照,仅此而已。真有□□的话,我会穷成这个样子?哎,等一下,我去外面给大家买咖啡。”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