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给她送了一个名牌包包。朱莉在箱子里翻了下,翻出了一张卡片,“哎!这个有名字的!”上面写着风流倜傥的两个字,写得潦草而飞扬:“世鸣。”
    卡片背面写得满满的。
    “别丢掉它!我走到腿都断了,才挑出来的,我觉得你肯定喜欢!我一直觉得爱情是自由的。我们都有选择权,每一分钟都有!我想了很久,我想要的只有你。我都愿意让渡□□了,你怎么还是生气呢?我不会再和别人睡了,我保证!你不理我也没用,你就是爱我。我说真的,再不理我我真要偷偷溜回国了!我什么都不想学了,就想见你。我们和好吧!”
    把劈腿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师夏也是第一次见。
    看到“你就是爱我”的时候,她怒火中烧,抢了卡片过来“啪啦”撕成一团碎片,砸在地上还碾了一脚。
    朱莉惊呼一声,眼见着那一张浓情蜜意的卡片变成了一堆碎纸。
    师夏抱起箱子就往外面走。朱莉赶紧拦住,“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
    “这个包得好几万吧,不要给我啊。”
    “你想要什么包我给你买,这个不行!”
    “唉,我突然觉得富二代也挺可怜的。一腔痴情喂了……”
    师夏瞪她,朱莉哑了一会:“浪子回头,千金难换。”
    “我还万金难换呢。你说谁可怜?他刷着父亲的附属卡,最了不起的地方也就是在第五大道转了一圈,选了个包而已!怎么可怜了?”师夏恼了,把包往地上一砸,指着自己:“真正可怜的人在这儿呢。”
 第8章 同你躺星河奏奏曲
    第八章
    朱莉跟着她一起回楼上:“那这个包怎么办啊?就这样丢掉几万块,我想想就肉痛。哪像你们,说丢就丢。”
    师夏说:“这不是几万块钱,这就是一个渣男收买人心的东西,你管他多少钱。”
    朱莉挽着她的胳膊:“说良心话,你喜不喜欢这个包?”
    “废话,我要是说不喜欢也是骗你的。”
    一提到包,师夏总要想以前。有人说,活得不好,才想以前。师夏不是这样想。人的每一个当下,难道不是由经历组成的吗?像海浪冲击礁石一样,它把人慢慢打磨出形状。
    在师夏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与父亲协议离婚。这算是一桩包办婚姻,两人没见几次面就结婚了,在B市共同经营着一家服装厂,生意不错,但天天吵架。
    主要还是因为父亲嗜赌,把家里的房产抵押出去一大部分后,两人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母亲终于不堪忍受,提出离婚。父亲不肯,说是除非她愿意答应一系列苛刻的离婚条件,包括留下两个孩子,一栋房子和服装厂。
    母亲同意了,但两家人为了这财产分割闹得天翻地覆。母亲卖掉手上一些房产,独自跑到S市去,经营起极限运动器材店铺。
    说来奇怪,离婚以后,父亲反而开始长进,积极戒赌,偶尔买两张彩票。大部分时间,他都投身在服装厂上,两个孩子丢在家里,互相照顾。
    师夏后来得知母亲攒够了钱,开始实现她一直以来的登山梦想。当时女登山者寥寥无几,相关报道不多,她对登山几乎没什么概念。只记得母亲每次登山回来,她总会去探望自己。
    起初师夏不肯见她,恨她冷血无情,抛家弃子。后来又天天盼着她来,见她每次来,都背着一个荧光色登山包。
    师夏看着那包可真破,抱怨了几次真难看,她也不换,还背着这个包去家长会。没办法,师夏惦记起买包这件事,在杂志上找了半天,觉得el的链条菱格经典款不错,配得起她妈妈。
    她没钱买,找父亲要。父亲不肯给,只说你妈妈才不稀罕。旧屋一柜子的包,她一个都没有拿走。
    那时候她在读高中,零花钱不够,只好自己画画赚钱,一点一点攒。可惜没等她把钱攒够,母亲就不在了。
    师夏踩着一步步楼梯上去。就在刚才这一个瞬间,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母亲。母亲或许从来不需要一个名牌包。到头来,母亲想要的,只是一个残破的登山包。
    师夏转头对朱莉说:“可能我想要买的,也不是包。”
    朱莉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师夏说:“我最想要的男人,也不是卫世鸣。他想在外面玩,我想在心里玩。他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他。”
    朱莉还是没听太懂。
    她单纯地想,觉得谁没有走错路的时候呢。像别的富二代,那种睡遍网红嫩模小女明星,踏平夜店游艇私人会所的,大有人在。师夏对他们的评价是:“他们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者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所以什么都想要。”
    那卫世鸣现在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怎么就不能再观察观察?痴情富二代比熊猫还稀罕,再怎么看,不是比高承义好多了?一棍子敲死了,不可惜吗?要是卫世鸣看得上自己,她都要烧高香了。
    师夏显然觉得不可惜。“爱情不是选择,是无法选择。”
    朱莉每个字都懂,合成一句话,她就不懂了。她只觉得师夏是被高承义蛊惑,有点神神叨叨。
    这条步行街在下雨,老城区的地面不平。人们抱头逃往楼底下避雨,一脚一脚踩水声特别响。
    一扇玻璃窗,隔开了嘈杂。
    师夏回到桌前时,手机响了。见是越洋电话,她接起:“打错了。”挂了电话,那人不信,又换了几个号码打来,她全部拉黑。
    好了,终于清静。
    师夏撑着头靠在椅子上,跟朱莉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她心不在焉地想,如果高承义打电话也这么勤快,多好呢。
    朱莉看她心情不好,只当她还记挂着过去,“别想那么多了。”
    师夏望着窗玻璃上的雨滴一缕缕汇流下来,雨滴好像凭空化成了高承义的脸。
    她想起上一次,高承义就站在这窗户边,拿过了她的头发轻嗅。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心里的感觉。
    哎,真没出息!
    师夏努力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整理桌上的手稿:“对了,市纹身展还有几天?”
    朱莉:“二十天!你再不动笔真来不及了!”
    今年的纹身展,配合纹身艺术节一起办,宣传声势浩大,自然不便宜。光是展位费已砸下去四五万,还没算其他费用,所以朱莉特别上心。
    较往年不同,还多了一个纹身届专业比赛。主办方请来的评委,据说都是行业里的大师级人物。先是手稿点评,再是模特走秀,最后评委颁奖。
    朱莉也看过纹身师名录,不少名师来了,都是冲着这比赛去的,想拿奖。奖项不好拿,但朱莉对师夏有信心,早就报名参赛,也定好了模特。要是师夏最后拿不出新作品,她只能拿店里其他纹身师的作品去。一个是艺术品,一个是工艺品,结果可想而知。
    “二十天?”师夏揉肩膀,“来得及。”
    “裱框也要时间啊姐姐。”
    师夏又想去摸手机。这一次,她还没碰到,手机先响了。
    她看了一眼,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没动。
    一种奇怪的直觉又抓住了她的心脏。
    朱莉:“你要是不想接,我帮你接,我去骂他!”
    “不用。”师夏又看了一眼,终于鼓起勇气伸手。
    朱莉看到了屏幕上的来电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看——我——手——机?这人是谁啊?”
    师夏拿着手机的手一抖,心也跟着抖。
    “是高承义……”师夏的手机抵住她的下巴,心脏狂跳不止,又忍不住闷笑。
    朱莉指着师夏啧啧两声,“开心了吧!”
    “还行吧。”师夏把手机放在桌上看了半天,想笑,又双手撑脸:“哎。”
    “怎么了,还不快接?”
    “我要沉得住气。”师夏在心里数着,1——2——3。她按下了接听键,拿起手机放耳边,“喂?”
    朱莉用嘴型说:“好做作!”
    师夏斜瞪她一眼,挥手示意她走开。
    这时,电话那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终于接电话了。”
    师夏掩盖不住笑意。那声音直撞到她心脏去,让人酥麻。权力好像在无声交接,放到了她的手上。
    沉住气……
    沉住气。
    她开口:“怎么给我打电话,想我了?”
    好,就是这样!
    师夏的笔在桌上无意识地勾勒着1989四个数字,嘴角不自觉扬起。
    那头又沉默了。
    师夏也不开口,等他说话。
    只要她想,她可以控制自己。
    但是下一秒,高承义那声音直撞进她的心脏:“今晚有时间吗?我……”
    铅笔锋“啪”断成两截。
    她猛地坐直。
    错了,她控制不了。
    因为这让人酥麻的声音如同一团藤蔓紧缠住她。这一刻,她的心跳冲击着大脑。她想象过一万次高承义说这一句话的语气,还是不及现实半分动人。什么矜持沉稳,走了。这些高高在上的架子被冲刷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