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遇仔细听着，时不时询问一些细节，很快便推断出了前因后果。
“是这样……”
“她大概，是太累吧，不想纠结了，若是真的灰飞烟灭，也不必管身后事了。”
白殊低下头。
苍遇对着他一摆手。
“罢了，你也不必自责，这一天，迟早也要来的。”
“若不是她自己自断了生路，还不知我何时才能回来呢。”
“到时候，若她真在神志不清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恐怕她会更加自责。”
他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她。”
白殊沉默着点头。
三月后，颜影从大梦中醒来。
那场大梦里，她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焦躁地跟在他身边，他却一直未能察觉她的存在，她急得几乎哭出来，尝试了各种办法，却怎么也没法吸引他的注意。
从梦魇中脱身得很艰难，她额上有了薄薄一抹汗，睁眼，沉沉叠叠的床幔引入眼帘，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苍遇掀开床幔，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眼睛慢慢睁大，不敢相信。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张嘴，她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心中失落。
果然还是梦境吗……
她的眼睛下垂，脸上写满失落。
而后，一双温暖的手揽她入怀，温柔的一个吻落在眼角，他的声音沙哑着响起。
“还疼吗？”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在他怀中抬起头。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如今正脉脉含情地看着她，不再如梦境般视她无物。
她摇头，而后泪光盈盈。
他手轻轻扶着她的脊背，声音里有细微的战栗。
“乖，别哭，我不是回来了吗？”
颜影泪眼朦胧地点头，泪水终究没有落下。
“白殊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
他把她抱紧在怀中，温言安慰。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好好休息，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带我去新都看看，好不好？”
颜影在他怀中点头，心中变得无比踏实。
她抱着他不放手，却因为太过虚弱，很快又沉睡过去。
苍遇轻轻把她放下，走出门去。
灵寨一切如常，热闹非凡。
柳琳回来之后，餐厅的生意变得更好了，他走到门口时，依稀看到人潮汹涌。
“苍遇大人？我出去看看。”
白殊看到了他，对旁边的柳琳叮嘱了一句，越过人群出了门。
“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白殊带着他到了石库。
经年未开，石库依然纤尘不染，阳光从洞口西斜，给它平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颜影醒了。”
“是吗？”
“嗯，我们之前的判断没有错，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凡人了，所以……”
之前，苍遇说，神族散尽神力，方可入轮回。
对于妖族来说，或许也有对应的法则。
所有在他们眼前消散的，都已经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着。
除了当初化身巨剑的人，大抵所有人的归宿，都是一样的。
苍遇回来，是因为颜影在到灵寨挑衅之前，在聚魂旁散了自己一半的能量。
她本该在死于白殊剑下之后进入轮回，混沌状态的灵魂却久不愿离去，如今终于被苍遇召回。
他既然能回来，那其他人，自然也能以同样的方式回来。
白殊难掩激动。
“我马上去叫他们——”
苍遇去喊住了他。
“别着急，等晚上吧。”
“现在灵寨人多，别让人族发现什么不对。”
白殊兴奋点头，虽听从了他的建议，激动的情绪却难以自抑。
回到灵寨的餐厅，他找了个机会，把柳琳拉到一边，把苍遇说给他听的，都一一讲述给她。
“真的？”
白殊点头。
于是，青天白日里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外望，察看太阳方位的人，又多了一个。
深夜，篝火燃烧得热烈。
灵寨终于只剩下了妖怪们。
“……就是这样。”
按照白殊的建议，他隐去了，妖族即使保持现在的状态，到魂归天地的时候，也会进入轮回的事情。
“大人，人心难测，他们对能进入轮回的事情充满向往，可若是不付出任何代价，恐生变故。”
没说出口的话，心照不宣。
若是他们知道，即使不把多余的力量献给聚魂，也能踏入轮回，他们是否心甘情愿，就说不定了。
如今它们承受白殊的恩情良多，苍遇又是故主，两人联合，妖怪们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大人，我先来吧。”
在众妖窃窃私语，对被剥夺力量怀着一点恐惧的时候，柳琳越众而出。
苍遇点头。
“好，大家分开进行，其他人还可以帮助照顾。”
仪式在深夜举行，避开人类。
温雅从聚魂中化形的时候，柳琳已沉睡不醒。
不过还好，这一次大家都有分寸，她虽精神不济，亦没受什么外伤。
应该不需要在床上躺那么久。
事情与苍遇的判断并无多大差别，不过短短一周，柳琳便清醒了过来。
第一次便如此成功，接下来的仪式就更加有条不紊了。
莫雪，风烟，陈情，云晓……
故人一个一个从聚魂中化形，从记忆里走向现实。
妖怪们一身妖力尽除，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灵族。
人族的一脉，久不与世交流的神秘种族。
颜影能自由下床走动的时候，灵寨已变了天地。
她心中从未抱有多大期待的美梦，居然成了真，这实在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人怎么过来了？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经意间，竟已走到餐厅，来往的人很多，柳琳却依然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颜影偏过头看她。
她依旧冰雪美貌，身上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端上来的米粥散发着清香，旁边配的小菜郁郁葱葱，颜影看了一会，竟真的觉得有些饿了。
对面坐着的少女依旧是记忆里的活泼，正和她说着苍遇回来之后的种种。
一切都与记忆里一样。
却美好得不像真实。
温雅跟着莫雪进了餐厅。
柳琳笑着站起来招呼，娴熟的模样，仿佛同样的事情已经做了许多次。
两人在颜影身边的位置坐下，寒暄的声音如自梦中来。
“好久不见。”
颜影一笑，“好久不见。”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故人归来的这一天，虽然好似，她也没做什么。
但无论过程如何，现在这样，已经很好。
靠窗的位置，有阳光越过木窗洒落，给桌上的一切覆盖上了薄薄的光芒。
颜影听着几人的相互调侃，嘴角泛起了笑意，一路延伸，甜到了心里。
☆、第61章 061
灵寨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世外桃源, 苍遇等人安顿完毕之后，跟着白殊回了新都。
“好啦, 现在大家都变成人类了, 丹明不在了，就要自己想办法开始挣钱了。”
然而话虽然这么说, 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 找工作还真的有点困难。
“大家都去丰悦送快递好了。”
“不过, 现在没有妖术了, 我们就变成普通的快递公司了吧？”
“价格是不是也要跟着下降了？”
“嗯，好像是呀, 那还叫丰悦吗？要不然，我们就改个名字？”
“那不好，我们这个公司这么多年了, 都累积起好多老客户了, 要不然转型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 讨论着今后的出路。
白殊和苍遇作为唯二妖术尚存的人, 被剥夺了发表意见的权利。
实验室早就关了, 如今因为久不住人, 灰尘布满房屋的每一个角落。
“要不然, 我们还是想想能不能做其他的生意吧？”
“嗯, 丰悦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形成固定的思维模式了，再转型也来不及呀。”
颜影默默退走边缘, 虽然当初丰悦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不过缺位了这么多年，她也实在说不上什么话了。
最后说得最多的，竟然是那几位刚从大梦中醒来的。
想想好像也合理，比起颜影，他们对故国文明的记忆，好像还更加清晰一些。
然而纷纷扰扰的讨论结束，大家终究还是没有讨论出什么名堂来。
苍遇白殊颜影坐在另一侧，默默等着众人的兴奋劲过去。
后来，大家还是按照白殊和颜影的建议行事。
当年作为实验室的一排别墅被重新装修，两户用以居住，另外的被卖掉。
丰悦还是转型了，降了价格，去掉了噱头，渐渐变得像一间真正普通的快递公司。
当然，最传统，支撑起它名声的业务仍然在，只是明码标价，价格更高，每日只接一单。
由白殊亲自运送。
众人很快又忙碌了起来，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即将被毁灭的世界需要他们去拯救。
时隔很多年，终于还是重新做回了小人物。
灵寨被发现已有许多年，那文化灿烂的程度依旧让人瞩目。
古老画卷记录的事件，真假参半，那个神魔混战的时代，渐渐成为众口相传的传说。
再后来，有人看上了那些故事，将灵族记录下来的事件，改编成了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