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毕竟，那些时间也这么过来了。
如今颜影回来，带来的新的可能，也带来了蜕变的痛苦。
千百年，精力分散，每天惶惶不可终日，却偏又无所事事的日子，让它们不再是天地灵物。
修道无门，曾经的灵力与悟性都被磨灭得只剩下一个影子，如今的他们，学习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所以他们又期待这改变，又畏惧这改变。
夜风席卷着缱绻的沙沙声，在云居山流连，大山深处，篝火明亮，依山而建的阁楼拔地而起，围绕出悠长的画卷。
围绕着篝火而坐的，是苍老得几乎维持不住身形的妖怪，火光映照之下，脸上有久违的微笑。
“从今之后，你们就在这里生活，记住，你们是灵族，信奉天地自然，从古至今，都生存在这片土地上。”
“把你们的记忆，用你们的文字写出来，即使他们的忘记了一切，这些东西，也不该随着时间消失。”
“若有愿意融入人族社会，以期许更丰富的生命的，随时到新都找我。”
“以我的名义起誓，妖族不会就此消失。即使我干涉不了轮回，也必定会让妖族，以另一种方式存续下去。”
火光被夜风吹出散落的迹象，颜影站在风口处，居高临下，看着那一双双，混浊里掺杂着泪光的眼，声音空灵飘渺。
云居山林木繁茂，几乎与世隔绝，众妖坐在空山里，担忧着忐忑命运的心，被抚慰得舒适，他们几乎再次听到，来自自然的声音。
新都郊区，巨大的铁皮组成的仓库，被灼热的阳光暴晒成了一个蒸笼，空气沉闷而热烈，搬运着器械的人，脸上的汗珠流淌不停。
“白殊！”
颜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白殊正指挥着众人将巨大的器械组装在一起。
他回过头来，对着她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跟着她走到了已经组装好的一台机器前。
开关被打开，传送带动了起来，颜影目光打量着器械，头微微转着，询问着近日的情况。
“现在顺利拿到驾照的有一半，其他的已经去了人族的驾校，应该也很快能够拿到。”
“这些东西他们都会用了，基本上，准备好了吧。”
他阴柔妖娆的面容上，是说不出的庄严肃穆，沉静的话语里，藏着对变化的期待，和隐约的不安。
颜影嗯了一声，脚步在仓库里转了一个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担心，一点一点慢慢来，我们的时间还勉强算得上充裕。”
毕竟还有一大批，虽有老态，离真正油尽灯枯却还早的妖怪，只要开始了变化，哪怕只有数十年的时间，也足够把妖族未来的走向，掰扯到另外一个方向。
当初众神把所有的希望都灌入到了人族身上，没考虑到这样的意外情况，天地间灵力已不够再孕育出一个新的种族，可人族本身却是具有包容性的。
当年，站在与魔族的战场上的，也有人族，当年那些人，在事毕之后，尽数被清洗了记忆，进了轮回。
那些人也曾受过妖力侵蚀，却没被轮回排斥，也就是说，轮回系统本身的规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妖族无法进入，大抵是没能长出真正的三魂七魄，可若与人族相交融呢？
灵力堆叠起来的妖族，若能与人族相结合，能否孕育出后代
如果可行，妖族算不算以这样的方式延续了下去？
就像当年，在绿地上，生存在五湖四海的名族，最后同出一脉，拥有共同的名字一样。
轮回从不拒绝灵魂的进入，哪怕那灵魂里，夹杂着不属于人族的灵力。
这是当年神族留给自己的退路，在神力衰退之后，他们还能有进入轮回的可能，以另一种方式生存下去。
只是这些……就不必和他们说得那么清楚了。
颜影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白殊，这么想着。
若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认可行性，还是不要给他们这样的希望。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努力融入人族的努力，大概只是为了，给自己如今苍白的时光一些颜色。
还有，给自己一个希望，让那些过往成为有迹可循的东西，而不是单薄得只在小范围流传的故事。
“他们适应得怎么样？”
“如果确定自己不适应人族的节奏，也可以让他们去云居山，帮着整理文献。”
白殊嗯了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回答的节奏缓慢了几分。
“我知道，我会注意观察的。”
他们曾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巅峰走向衰微，看着自己一事无成地度过了光阴，对如今每一日都清晰的节奏着实有些不习惯。
可至少到如今，还没有人提出过，想躲在一边老去，能有让时光绚丽的机会，又有甘愿苍白？
“好，你们安排好了告诉我，我就开始进行接下来的事情了。”
白殊应下，自此万般情绪，尽数掩埋于疲惫当中。
丰悦速运正式营业的第一天，鞭炮声引得过往行人频频侧目，仓库大门挂着的横幅，被喧嚣吹起，飘荡在空中，像是在对着阳光起誓。
“今天，我们的丰悦速运，就正式开始营业了。”
“诸位对此应该早有准备，多的我就不说了，手上的货都拿到了吧？送完之后，回到这个地方，我在这里等你们。”
仓库里临时搭载的舞台上，颜影叮嘱着众人。
“诸位记住了，今日你们的努力，甚至不止是为了自己余生的丰富，还切切实实地关系到，妖族的长远发展。”
“我知道你们对人族怀着深厚的情感，所以才对他们的忘记念念不忘，我也知道，诸位将自己的能力压抑到现在的程度，是出于对曾经共患难的同伴的不忍。”
“既然你们已做了决定，不再追究过往，那么，就让我们，为了被他们忘却的记忆，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保全下来，一起努力吧！”
铿锵地洒完了鸡汤，颜影催促着众妖驱车而出。车队自郊区起，一点点漫延到了新都的大街小巷。
空无一人的仓库里，越潇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聚魂，在面前简陋的桌面上一字排开。
澄澈通透的聚魂里，有什么东西在飘浮着，生长着，颜影盯着那温润的物质，久未有一点动作。
“姚女士吗？您好，我是丰悦速运的快递员，我手上有一个您的快递，请问您现在方便签收吗？”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回应后，厉青把装着货物的车停在一边，捧着一个盒子，踏入了那栋楼的电梯。
经丰悦之手送出的第一个包裹，就这样到达了客户的手上。丰悦征服天下的第一步，从这里开始。
☆、第6章 006
从日出到日落，很多个包裹，经由穿梭在新都大街小巷的妖怪，交到了客户的手上。
夕阳的余晖把半边天空染成鲜艳的橙红色的时候，丰悦速运的仓库里，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聚集在一起。
“今天我遇到一个小朋友，好可爱呀，接过去包裹之后还会说谢谢叔叔。”
“下午的时候，我跑到楼上去的时候流了很多汗水，那个阿姨还让我进去他们家休息一下，喝一杯水再走，好感动。”
“大家都好和善，看起来他们生活得是很幸福的。”
“跑了一天好累呀，我感觉我的脚都要抽筋了，不行，我要去躺一会。”
“以后我们每天都要送包裹吗？好兴奋啊，今天的时间感觉过得好快，我还没送几个呢，就到下午了。”
“就是呀，我也觉得，所以有事情做，时间就是会过得快一些吧？之前的时候，我们跟着苍遇大人修炼，感觉几个月根本就是弹指一挥间。”
妖怪们兴奋地讨论着今日的见闻，喧嚣声不止，仿佛今天遇到的事情，是值得永远记住的珍宝。
一张张咧嘴笑着的脸，还怀着对未知的新奇，言笑晏晏的模样，仿佛那话题里讨论的，不是今日送包裹的见闻，而是什么奇闻异事。
当然，对久不与人类社会接触的妖怪们来说，穿梭在人类社会里，与他们交流，也确实能够算得上新奇的体验。
颜影和白殊一起走进仓库的时候，正认真地和白殊讨论着日后拓展业务的问题。
“我觉得还是太仓促了，先让他们适应一下吧。”
“快递员这种职业，也是每天都要和人打交道的职业，先让他们熟悉一下和人打交道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慢慢说。”
白殊对颜影提出了疑议，这么快就看上了新的项目，妖怪们不一定能适应。
“我们已经错过太多时间了。”
颜影低着头，声音里透露的情绪低落。
“你带来的，其实也只是妖族的一小部分吧？大家每天都变得更加虚弱，对即将消失的命运无能为力。”
“我不敢再多耽误一分钟。”
白殊嗯了一声，没接她的话茬，声音悠长，目光从兴奋讨论的妖怪们身上划过。
“再等等吧，至少让他们适应两个月。”
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再说了，丰悦的名字要被大家记住，也是需要时间的。”
颜影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开始了解众妖今日的工作情况。
新都的互联网产业很发达，网购者众多，快递行业却没能跟着腾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