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他们在人间良久，妖气失得七七八八，所以断定我若出手，他们必没有反抗的余地。”
“若我身无重伤，故人归来，我们也承了你的情，所以必不会再对他们做出什么事，苍遇若回来，顶多也就是砍了你泄愤，不会殃及轮回，对吧？”
她叹息了一声，几乎带着同情。
“你又何必。”
丹明盯着她不说话。
“算了。”
颜影站了起来。
“走吧，我跟你上九重天。”
“至少在那里，我是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再说了，你那里不是可以看到人间界的一切吗？如果灵寨有什么异变，解决起来也方便，不是吗？”
丹明神色稍和缓了些，两个人上了九重天。
颜影有了一处冷清的宫殿，一个可投影人间界的镜子。
那镜子的角度被固定在灵寨，时雨拿过来的时候，还教了她如何通过它迅速到达灵寨。
“谢谢。”
她微笑着道谢，红衣女子低头退出门去。
沉重的宫门在眼前完毕，黑暗瞬间弥漫。
丹明想要的安心，给他就好了。
反正她有了自由，也无处可去。
说起来，即使现在她对丹明怨言颇多，当年她第一次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倒确实是承了他的情的。
那时候，她所在的小空间毁灭，神界混乱，丹明把十二人在空间崩坏之前提溜出来，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他当时高高在上，让他们自行决定能活下来的六人，另外六人，则会殉葬那个空间。
“这是你们的罪，你们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最后，她活了下来，她以为苍遇死在了那个空间。
重逢的时候，方知丹明当年苦心。
至少当年，他是不愧为一个创世主神的。
只是现在，他力有不逮，人族妖族若只能选其一，对他来说，和没有选择其实也差不多。
她这么想着，坐在了那演绎着投影的镜子旁边，目光温和地看着灵寨。
灵寨人来人往，依旧很热闹。
她的离开，似乎没有造成混乱，这样最好。
宫殿外，云雾缭绕处，听了时雨回报的丹明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没关系，总有想通的一天的。”
良久，他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却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第51章 051
那之后, 颜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平日寂寥, 只得以那镜子投影里的灵寨为打发时间的消遣。
宫殿外的九重天, 阳光灼热，明亮洁净, 却是与宫殿内如出一辙的寂寥。
偌大的九重天，如今只余二人。
只是如今, 恐怕连这二人都即将消散了。
冰玉床上, 时雨虚弱地躺着, 艳丽红衣衬托之下，她的脸色格外苍白, 也格外脆弱。
丹明坐在一侧，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痛苦。
她在一点一点消散，可他无能为力。
两厢对望之时, 却有异样的声音响起, 时雨心头一震。
“她走了？”
丹明默默地看着她, 脸上带着不确定, 点头。
颜影可以通过那边镜子, 前往灵寨, 可能活动的范围, 也只是灵寨。
之前那么多时间, 她的都没有离开，如今却卡在这个时间出动，想必, 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丹明闭上眼，声音虚弱。
“我确实不如她，至少如今是这样。”
“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以后，大概只能寄希望于她的良心了吧。”
“可她其实也没说错，这个轮回，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颜影出现在灵寨的时候，妖怪们受到了惊吓。
还好是深夜，灵寨并无游客，不然，恐怕又得花一些精力去安抚人心，清除记忆了。
她矜持地笑着和被惊醒的妖怪打着招呼，而后就地坐下。
“麻烦你帮我把柳琳叫过来吧。”
那妖怪看着她的目光，从惊惧交加渐渐变成了欣喜和疑惑。
“好的，大人，您等一下。”
它的情绪，她看得分明，心下稍安。
还好，这些妖怪，最后还是没有彻底把她当做恶人。
她转头透过斑驳的木，看窗外树影重重。
也不知道，她到底离开了多久。
九重天待得久了，她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是时雨既然已虚弱到如斯境地，恐怕人间也已经历了许多的岁月。
“大人。”
柳琳推门而进的时候，脸上带着不确定。
在看清她的神色之后，那一脸的惊讶化作了惊喜。
“您回来了。”
颜影对着她一笑。
“有些事想麻烦你帮忙。”
柳琳的心在一瞬间提了起来，她深知自己不该害怕，恐惧却没来由地开始生长。
“大人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是强行压抑颤抖的结果。
颜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因为一些限制，我不能离开灵寨。”
“你如果方便，能联系一下白殊吗？”
柳琳点头，而后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最后把正在建立通讯的手机递给了颜影。
“喂？什么事啊？”
那边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白殊。”
而后她不得不停顿了一下，电话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大人？”
“嗯，你听我说，我有一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好，你说。”
“你记得我之前的那个房子吗？就是丹明给我准备的那一个，对，你去过的。”
“你现在去那个地方，把卧室衣柜左边第三个抽屉里的盒子给我拿过来。”
“嗯，我现在在灵寨，丹明对我下了禁制，我没办法出去。”
“对，那是聚魂。”
她明确地听到那边的停顿，勉强压抑住自己心中的落寞，出声解释。
“放心，不会拿它来对付你们的。”
要是我真有那个心，你们也不会有今天了。
她有些索然地在心中添了一句，而后挂断了电话。
月色下的树妖格外清秀多姿，脸上有着十足的局促。
她把手机还了过去。
“好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柳琳一惊，而后连连摆手。
“大人你拿着吧，之后和白殊联系也方便。”
她其实有很多问题，可是万千思绪在心中，却怎么也争斗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而后又退了回来。
踌躇了好一会，才低着头说话。
“大人，我在这里陪着你吧。”
颜影挑眉，“怎么？怕你走了，我趁着你不在做什么事情？”
柳琳脸上瞬间出现绯红，摇头，眼睛里的星光却渐渐消散开。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她低着头，委屈开始泛滥。
可却无法辩白，刚刚颜影说，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她分明害怕了。
即使不是她的本意，她还是害怕了，并且，颜影也看出来了，她知道。
颜影说完那一句玩笑之后，却没再开口，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
她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伤人，可居然不敢继续确认什么。
九重天上的黑暗里待得久了，她渐渐流失了圆滑的能力。
“大人。”
白殊推门而进的时候，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就是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
“怎么了？”
他把书中的盒子递过去，问句带着疑惑。
颜影下意识分辨了半天，确认白殊对她没有生出什么提防心，松了一口气。
“没事，谢谢了。”
“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而后，她捧着那一盒子的聚魂，消失在了虚空中。
白殊一脸错愕，柳琳脸色一片惨白。
“怎么了？”
他皱眉问柳琳。
柳琳艰难摇头，目光定定地落在颜影消失的地方。
她走了足足二十年，如今猛然回来，让人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二十年里，灵寨和丰悦的名声越来越大，妖怪们在人间界的日子，越来越快活。
可那毕竟是漫长的时间，阻隔之下，有些生分简直理所当然。
“我好像，又让她伤心了，刚刚……”
愣了良久，她才开口，把刚刚两人的对话说与白殊。
“我是不是，太虚伪了，明明心里怕得要死，明明对她有忌惮，被她点出来，还感觉到了不甘心。”
“我甚至说不出理由，就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应该毫无保留地原谅。”
她神色复杂，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低声自语。
白殊呆愣了良久，生硬地劝慰。
“一无所有的人，总觉得自己能放弃一切，那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拥有什么值得放弃的东西。”
“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心中自然有了软肋，有了不舍，你面对她态度不明的时候，有害怕也是正常的，这没有什么。”
柳琳抬头看他。
狐狸的侧脸在月光下看不真切，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要是她真的想要……”
要是她真的想要他们，换取那些人回来呢？
白殊粗暴地截断了她。
“不必做这些莫须有的假设。”
颜影现在没有动手，并不意味着她日后也一直保持着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