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能和那些愚昧的人站在一个高度,一切情感都是完美理智上的瑕疵,都是对内心软弱需求可耻的服从……”
亚图姆说的那些话,用脚趾想,路德维希也猜的到,所谓“神的瑕疵”指的是自己。
“完美的世界,应当是两位一体,就像生与死,就像我与你……只有这样,光明和黑暗,才能得以延续。”
他走近他们,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路德维希肩膀上,温柔地蹭了蹭她的头发,手指放在她的动脉上:
“那么,不如把你的瑕疵交给我……你下不了手毁灭的,由我,帮你毁灭。”
路德维希垂下眼睛,长长的黑色衣袖下,右手无力地下垂,疼得她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断掉的骨头,起初不会很疼,但随着血液流通不畅,肌肉受损的后遗症逐渐凸显,会越来越疼。
但她只是缩了缩手指,平静地站在那里,任亚图姆亲昵在她的耳边说:
“是不是?我亲爱的朱丽叶?两个人只能走一个哦,否则我就太寂寞了……比起他,我更喜欢你留下来陪我,就让他离开,继续和我战斗。”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四周。
一二三四五……这个赌场里,现在至少还剩下四十个人,而夏洛克这边有战斗力的只有他自己,就算他再聪明,也不可能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
她比谁都明白,夏洛克有多么看重理智,这也是她一直不能理解夏洛克为什么会答应和她恋爱——爱情和理智是不兼容的两个领域,夏洛克怎么可能让冰和火并存?
这是一个为了清醒的头脑,可以放弃一切的男人。
也正因为他的清醒和理智,所以,他一定会把她交给亚图姆。
只要出去一个人,就能寻找救兵,全部困在这里,只能全军覆没。
夏洛克知道这一点,他不会感情用事,他只会在所有的解决方法中,冷静而准确地,选择最优方案。
……
路德维希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向裤子口袋,那里有乐世微去年送给她的小军刀,她一直随身携带。
她把它悄悄地插到背后的裤腰里——这样,如果她的手被绑在身后,就还有自救的可能。
夏洛克也有出错的时候,这是她的生命,她不能完全指望他来救她。
……
路德维希想了这么多,但事实上,时间只过去了短短的一瞬。
就在亚图姆把脸凑近路德维希说话的时候,夏洛克已经走过来,毫不犹豫地把路德维希拉到了自己身边。
路德维希愣了一下,手松下来。
亚图姆收起脸上的笑容,歪着头,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夏洛克。
“所以,这是你的选择?”
他仰起头,困惑不解地望着头顶的吊灯:
“被感情拖累,被凡人愚弄,和这些愚蠢得像金鱼一样的人一起堕落……你的脑子被巨怪吃掉了吗?”
夏洛克没有理他,伸手绕过路德维希的长衬衫,从她背后抽出了那把小军刀。
他漠然地看了那把军刀一眼。
刀是订做的,刀柄上刻了一个“L”.
……L?她身边什么时候多了首字母为L的朋友?
综合这把刀的特征,他的大脑飞快地过滤着送礼物人的信息。
而表面上,他只是把刀放进自己的口袋,对路德维希说:
“路德维希小姐,在我身边,你不需要做这种避险的准备——你是打算重演我们被意大利黑手党追赶的那幕,再次舍弃自己,让我先走?”
路德维希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他慢慢地说:
“还是说……你根本就觉得,我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夏洛克那双灰色的眸子正望着她,空气沉重地凝结在她四周,她无法回答。
亚图姆站起来,拍了拍手。
“真是感人至深……我都忍不住要为你们的不离不弃落泪了,但是——”
他遗憾地摊开手:
“这对苦命的情人就要说再见了……我是个环保主义者,保护环境,热爱生命,最不喜欢看见的就是有人浪费资源。尤其当被浪费的资源,还是某种难得的天赋的时候,更加不可饶恕。”
灯光没有落在他身上,他却像走在聚光灯下,小小的赌场就是他的舞台。
他痛苦的捂住脸,做出一个告别的姿势,放下手时,却又是一副愉悦的笑容:
“本来还期待有人能成为我的光明,但阳光终将沉在山谷之后……华丽的狂欢宴会结束了宝贝,有了瑕疵的神,只好被毁灭。”
……
昏暗的灯光打在夏洛克的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圈小小的阴影。
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斟酌用词:
“恕我直言,无论从哪种定义上来看,这个宴会的布置绝对说不上华丽,到目前为止,也算不上狂欢。”
就像他一贯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却正因这种客观,使人感觉更加嘲讽。
“但考虑到你扭曲的审美观,我们姑且认为它是一个华丽的狂欢宴会……”
夏洛克承认得十分勉强: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相信……我会毫无准备地赴宴?”
☆、第90章 谁的狂欢{贰}
亚图姆摊开双手,骨骼因为舒展,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因为人一旦开始愚蠢,就会一直蠢下去……你原本是理智的,可是当你听到这个女人走进了我的赌场时,就开始变蠢了。”
他走到路德维希面前,微笑,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瞧瞧,从利物浦到伦敦,两个小时的车程被你的男朋友开成了半个小时……我的司机一定会向我要求加薪,因为他今天一直在开飞机。”
亚图姆伸手触了触帽檐,朝夏洛克行了一个谢幕礼,姿态优雅:
“向你法国式的爱情致以法国式的敬意!你甚至都没有看出那个司机是我的人,就鲁莽地坐上了出租——这和你在希腊粉碎我计划时,冷静而缜密风格差太多了。”
路德维希站在一边,右手还在疼,她却觉得头疼得更加厉害。
——鲁莽,不冷静,这些绝不是用来形容夏洛克的词。
现在,竟然是因为她,这些词,被一股脑儿地加注到他身上。
夏洛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看了看,皱眉:“你切断了信号。”
“为了迎接你,我当然要周全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这样就有点麻烦了。”
他收回手机,对路德维希说:
“没有信号,我就不能通知妈妈晚点开饭……我们大概四十分钟之后才能赶回去吃晚饭,而新鲜的樱桃酱会在半个小时之内氧化,口感大打折扣。”
路德维希看了看赌桌边像狼一样盯着他们的男男女女,干笑了一声:
“……是吗 。”
“妈妈一定要给你过生日,早上亲自去采购食品了,老约翰的妻子给你做了翻糖蛋糕,父亲和麦克罗夫特也在,但是中午你没有回来 ,手机关机,所以她打算晚上再来一次。”
夏洛克流水账一样陈述着,客观到不行,但路德维希就是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想要笑一笑,却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们给她过生日,他们给她做蛋糕……而她放了所有人鸽子。
赫拉斯太太那么优雅的一个人,为她采购食物。
翻糖蛋糕她只提过一次,就有老约翰饿妻子为她做……老约翰今年一百零二岁,那他的妻子,今年多少岁?
……
亚图姆把烟捻灭在木头椅子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黑孔。
他叹了一口气,无限惋惜:
“我现在不惊讶你为什么没能看出来司机是我的人了——你把时间全都浪费在了樱桃酱的口感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是因为这种无聊的琐事,失去了一个难得的对手……”
他摸了摸口袋,像变魔法一样,口袋里“嘭”得迸出一大把彩纸——派对前奏。
“失去理智的优势,你就像街边的老鼠一样一无是处……宝贝,游戏结束,我对你失去兴趣了。”
彩色的纸条拂过眼睛,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一个美艳的女人悄声无息地出现在路德维希身后,穿着细细的高跟鞋,镶嵌宝石的水晶指甲,准确地扣住了她脖子上的动脉。
而一把银质的小刀,从彩带中显现,抵住了夏洛克的咽喉。
路德维希理都没理自己脖子上带着凉意的手指,她紧紧地盯着夏洛克下巴上的尖刀,想要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但试了两次,手机都从手里滑落。
“宝贝,如果你稍微动一下,我保证,你女朋友那张漂亮的脸,一定会比烟花更灿烂。”
亚图姆就像猫把玩老鼠一样,刀尖在夏洛克脖子上慢慢划过,留下一道小小的,嫣红的痕迹。
夏洛克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双手插着口袋,目光里带着轻微的嘲讽,对亚图姆的恶趣味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