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宁剜了一眼叶迦言,低效率的人工导航。叶迦言不狡辩,装聋。
他让两人在二楼落座等候。
满眼的蒸蒸雾气和茂林修竹,半山腰的风景不及山顶的波澜壮阔,倒也有一番别致的韵味。
二人坐在徐家后院的楼台里品茶,方位恰好能看遍徐家的建筑群。
叶迦言在她对面入座,面前的石桌是一张旧棋盘,可惜磨损了许多。他垂着眼看棋盘上不分明的界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长睫毛遮住流转的目色。
陈安宁假装斟茶,实则悄悄睨他,霞姿月韵的好皮囊,被她抢占了先机。
陈安宁推去对面一杯茶,问他:“昨天睡得真早?”
“每天都很早啊。”叶迦言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答:“我说什么来着,要为我女朋友考虑。”
陈安宁说:“不要说流氓话。”
叶迦言笑:“陈安宁你可真懂,我现在说什么都是流氓话。”
陈安宁伸手去挠他,叶迦言把她的手捉住了,放在胸口捏着。
陈安宁收手,喝茶,看看竹子。
叶迦言气定神闲。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风景秀丽,环境宜居,他随她一道,看竹子。
棋盘的桌面下面有一块木板做的夹层,上面搁置了几卷文件袋。
文件袋底下压着几张白纸,白纸的边角被风吹起,哗啦哗啦的,陈安宁瞄了一眼,发现最下面还有一把尺。
她把尺挑出来,是一把万花尺。
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用这个给他们画过画,当时觉得很神奇,原来用工具尺也可以画出小花儿。
陈安宁把尺子的小零件握在掌心,用指腹轻轻地摩挲尖锐的齿轮。
外面有人来叫他们过去。
彼时,已经快傍晚了,徐继霖先生才刚刚回来。
叶迦言让陈安宁坐在原地:“等我一会儿。”
他走了以后,陈安宁趴着看了会儿风景,然后就睡着了。
徐继霖把叶迦言带到一间厢房,现在当做书房用,房间里有股古朴的清香。
他给叶迦言看了看他爷爷留下来的那把壶,叶迦言也没有什么鉴赏的眼力,没有多注意,只是问了他一些叶江年轻时候的事情。
徐继霖和叶江是大学校友,比叶江长了两届。
眼下的徐继霖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灰色的羊绒毛衣,戴了一副茶色镜片的圆框眼镜,微微驼背,走路仍然健步,但遮不住老态。
应该已经年过半百。
他给叶迦言翻出了几本相册。
“以前我们几个喜欢玩摇滚的,混在一块儿了,你爸就喜欢整这把破吉他,啥名堂也没弄出来。”
徐继霖指着一张照片说。
那张照片已经老旧泛黄,照片上的叶江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修身毛衣,外面批着当年十分流行的灯芯绒夹克。
几十年间,模样出入还挺大的。
叶江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坐在废铜烂铁的屋子里面,在漆黑的环境中,唯独他一人在钨丝灯下,闪闪发光。
叶迦言说:“我没看过他弹吉他。”
徐继霖推了一下眼镜,把那张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那会儿,我记得这把吉他还是他自己挣钱买来的,当时花了多少钱来着,反正特贵,好几个月伙食费。可心疼,老叶也不给他资助。
“后来这吉他断了根弦,几块钱给换一根,你爸花不起,就一直搁那儿了。当时临近期末考,他打算拿了奖学金就换。结果考砸了。”
“没拿到钱,再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叶迦言问:“他是从那个时候就再也没碰过吉他吗?”
徐继霖说:“那年我毕业了,准备工作的事情,跟他们联系也不多了。不过听别人说叶江没多久就把那把琴卖了,可能是因为太缺钱了,而且他们都说他这个人……”
他想了想措辞,“很古怪。”
“就是把吉他当成女朋友的那种古怪。
“可能没人知道他当时什么心情,他也不太愿意和别人交流。有事没事弹弹琴,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牛,琴没了,跟断了后路似的。”
叶迦言笑。
“其实他可以把吉他修好,但是和吉他比起来,更重要的是自尊心吧。”徐继霖叹了口气,“他不愿意向别人借钱。”
叶迦言用手指轻轻地把那张照片挪到自己的正前方。
照片上的摇滚青年,头发微卷,在空气里炸了毛。
后来,叶江这一头卷发,最终理成了板寸。不会再整天油腻得不行,不会再沾上脏东西。但是也随之一并,理掉了他的青春。
干干净净地踏上征程,不会再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毕竟,生活供养不起梦想。
徐继霖说,你爸爸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叶迦言点点头,没说什么。
走之前,叶迦言问徐继霖能不能把那张照片给他。
徐继霖欣然赠与。
爷爷的壶,他最后还是没有收。
叶迦言把照片放在外套的内袋里面,贴着胸口放了。
去找陈安宁之前,叶迦言在院子里面站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亲属家丁都要看他几眼,他便背过身去,站在榆树下,抽了一支烟。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扎马尾背书包的小女孩,应是徐继霖孙辈的。小姑娘长得水灵,过来怯生生地塞给他一颗糖,随即跑远了找她妈妈去了。
叶迦言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一个三十岁出头盘着发的女人,手里拎着水果和蔬菜,刚从正门进来,见了叶迦言,觉得面生,知道是客,便没有面露不悦,轻轻地一笑,笑里是掩不住的风韵和高雅,大家闺秀的礼数尽显人前。
叶迦言也微笑着示意。
陈安宁一瘸一拐地过来的时候,叶迦言正剥着手里的糖纸,突然想起爸爸曾教育过他,想抽烟的时候就吃一颗糖,但不知道抽完了烟,再吃这糖还能不能奏效。
烟草会让一个人的味觉失灵,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正这样想着,陈安宁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他手里的糖夺过去,塞进嘴里:“走吧。”
陈安宁坐了好几个钟头,没发现腿已经肿了,好长一段山路要走,撑不下去,还是让叶迦言给背了一路。
大道果然灯火通明,也不像先前那条路蚊虫乱飞,更不用担心有野兽突袭的危险。
正好走也走累了,有人伺候着,甚好。
陈安宁安安稳稳地趴在他背上,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儿。
她偷偷闻着洗发水的香味,看看他的脖颈,耳廓,下颌骨的地方,络腮胡清理得干干净净。
陈安宁问他:“你去取什么了?”
叶迦言腾出一只手,把兜里那张照片给她看了看。
“你爸爸?”
“嗯,他上大学的时候。”
陈安宁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才说:“跟你挺像的。”
叶迦言把照片藏好,重新把她挂在自己腰上的一条腿拉到手腕上。
陈安宁捏了一下他的耳朵:“我要看你大学时候的照片。”
叶迦言说:“我得找一下,你先下来。”
暮色四合,路灯亮了几盏。
陈安宁抱着叶迦言的手臂站着,静静地看他翻着手机相册。
“喏。”
叶迦言把手机递过去,找到一张照片。
他穿着学士服,在图书馆门口,和两个女生站在一起,冲着镜头露出一个简单的笑容。
毕业那天拍的。
“你不是理科班吗?这么多女生?”
“别的院的,都排着队跟我合影呢。”
陈安宁瞪他一眼,手指在他胳膊上拧了一道:“……不要脸,掐你。”
叶迦言低着头笑起来。
不过他毕业的照片拍的确实好看啊。
穿着学士服走过大学校园,是陈安宁一直以来的梦想。
虽然很遗憾没有亲自实现,但是看到叶迦言认真地走好每一段人生路,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山上有公共自行车,叶迦言为了省力气,骑车带她下去。
这山路看着还挺陡的,陈安宁像小时候抓着妈妈的衣服一样抓着叶迦言,抓得太紧,把他的牛仔外套捏得揉不平。
暮春干燥的暖风拂面而来,天上有零散的候鸟。飞过一个,拉下一条帷幕。
这一天,快要结束了。
“叶迦言,你骑慢点啊,我有点紧张。”
他捏了一下刹车:“我有分寸。”
陈安宁手松开叶迦言的衣服,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腰身。
“我是不是你第一个骑车载的女生?”
“不是。”
“……”
“以前放学,捎过几次同学。”
“……”
“不过你是最轻的。”
不甘的情绪像是小灰尘,轻轻抬手就拂去了。
陈安宁高兴了一下。小嘴可真甜。
自行车比步行速度快很多,一下子就下了山,滑到了一片芦苇荡。
废弃的乌篷船,被遗忘在南山山脚,在芦苇丛中,有点落魄。
河对岸,有洗衣做饭的人家。
天仙狂醉,揉碎了白云。零零落落的星光一点一点扬起来,把芦苇荡里失落的小船,一并笼进诗情画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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