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舜很绅士地从Ada手里接过衣服,转手交给沈磬磬,从这么近的角度看,他抬头的瞬间,有那么个角度很像宁末离。应该说,即使他力图抹去宁末离在他身上的影子,可别人还是能找到那若有若无的感觉。沈磬磬和他拍戏的时候就感觉到,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跟宁末离拍对手戏,兴致一下子就会被提得很高,入戏也特别快。
她和宁末离的争吵还少吗,简直是家常便饭,只要拿出八分的功力,就能满足拍摄要求。
沈磬磬这时不由晃神,方舜倒也不介意:“是不是觉得我像宁末离?”
这些年方影帝开始不太喜欢别人拿他跟宁末离做比较,毕竟到他这个地位的人总希望别人记住的只是自己,而不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沈磬磬盯着他的面庞看了会,摇头淡笑道:“不,你和他不像。”
宁末离会比他做得更优雅,更自然,也更深沉,更难以捉摸,他在她心里是神秘的银色,有时候会变成纯白,有时候又会变成纯黑,至纯至净。方舜是像他,可是不知为何,沈磬磬能很快说出他们的区别,比如宁末离的眉毛轮廓更清晰,凤眼眼尾微挑,生气的时候格外阴柔冷酷,却也藏了种无法复制的风情,还有方舜的鼻梁也不如宁末离挺……
方舜忽然大笑道:“哈哈,我忘了,你应该算是跟他最熟的人,不会认错。”
沈磬磬愣了会,忽然发觉他这话没错,宁末离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他身边经常出现的人好像确实是她,仔细想来这个现象不是应该很奇怪吗?
沈磬磬换好干净的衣服,头发也吹干了,造型重新做好,然后在空椅子上坐下来,一旁是方舜,他正在看剧本。
“说起来,我还没跟你道谢。之前总是想找个机会,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对我有芥蒂。”
“啊?”沈磬磬不明所以。
方舜移开剧本,偏过头:“安倩和你的关系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吧?”
“你被我挖过来,她生气是正常的,反倒是我没有影响你们的关系吧?”
“你帮了我,我是自愿拍这部片子的。”方舜忽然很认真地说,“那天宁总主动找我,让我吃惊不小,他还帮了我大忙。你知道,乔寒深对我的独立很不满意,一直想找机会让我重新签回他的公司,但我不肯,他就封锁了我的资金链,我的公司陷入两难。那天,宁总愿意把一笔款子借给我,这不是小数目,他也没要我分毫利息,唯一的要求是让我出演这部电视剧,他说你很想跟我合作一次。你的面子真的很大。不管怎样,我都要说声谢谢。”
沈磬磬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因为这样才接拍这部剧的?”
“是,宁总没跟你说吗?”
沈磬磬笑着掩饰:“哦,他很忙,有些事没跟我仔细说。”
她原本的意图是让宁末离给方舜施压,没想到宁末离却采用了这样一个婉转的策略,连沈磬磬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宁末离这次真的给了她很大很大的情面。
“你看起来很惊讶,宁总不是在追你吗?”
“那个……”沈磬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脑子里有点乱,只好敷衍说,“他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有时候也会被他搞糊涂。”
方舜一脸不信,反问:“不会是你在装糊涂吧?”
沈磬磬呆了呆,尴尬地低下头翻起剧本:“怎么会。”
“你脸红了。”
沈磬磬心突突地狂跳起来,手一抖,差点把那页纸给撕下来:“什么?没有,说什么呢。”
方舜却把头凑了过来,看得越发仔细:“真的,耳朵都红了。”
“不是,刚才做造型时吹风机太热了。”沈磬磬好不容易摆出点架势,“我去李导那看看什么时候轮到我。”
接下来一天,沈磬磬都处在一种莫名的燥热状态,就连李导都很奇怪地问她是不是很热,怎么老是脸红。
沈磬磬确实很热,到了下午这种感觉越加严重,开始头昏脑胀,终于在收工的时候熬不住了。Ada上前搀住她,刚碰到她的手禁不住叫道:“好烫,磬磬姐,你是不是发烧了?”
原来她老是脸红,是因为发烧了……
沈磬磬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头还是那么疼,鼻子塞住了,嗓子干得冒烟,抬手摸了摸脸,手很凉,脸很烫,像是冰块触到了热铁。
沈磬磬去摸床头灯,可摸了半天没摸到熟悉的开关,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人也登时清醒了,急急忙忙起身下床,摸索到门口,一拉开门就喊:“Ada,船长,这是什么地方?”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沈磬磬下意识眯起眼,然而仅一瞬间她已经看到客厅里站着的六个人,一道雷光劈开她混沌的脑袋,生生把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塞进来。
有三张意料之内的面孔,Ada,船长,Ted,还有三张不在意料的面孔,郑氏,季浛,还有宁末离,几个人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立即从四面八方袭来,然后钻入沈磬磬的皮肤,阻塞她的神经,令她的头更疼了。
她大概把脑子烧坏了,沈磬磬抚额,转过身:“我再去睡会。”
这一定是恶梦,大恶梦!
“你醒了?”
宁末离的声音一起,沈磬磬立即睁开眼,然后无望地发现这是现实。
沈磬磬咬牙挣扎了一小会,忍着头疼认命地转身面向六人:“好吧,谁能跟我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宁末离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件大衣,轻轻披到她身上,然后说:“你着凉了。”
她当然知道她着凉了,她问的是现在什么情况,怎么会出现这种见鬼的组合。
Ada善解人意地解释道:“磬磬姐,你发烧了,我们就先把你送到这里休息,然后,宁总说他的家庭医生马上会过来给你看病。”
沈磬磬皱起眉:“这里是?”
宁末离的食指穿起一枚钥匙,晃了晃:“公司给你安排的房子。”
郑氏立马跳出来冷哼道:“磬磬,你可以住自己家,干嘛要住在这里?”
“磬磬的别墅离这里很远。”Ted阶级立场鲜明。
“我没说别墅,”郑氏拉过季浛,指着他说,“季浛的家不就是磬磬的家。搞出这么个房子,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宁末离抬起下巴,视线如冰制的羽毛,落在季浛身上。
“还有,”郑氏对Ada和船长严厉道,“你们都知道沈磬磬的丈夫是谁,她生病这么大的事竟然先找老板这个外人,要不是你们通知Ted时我就在他边上,季浛岂不是永远不会知道他老婆生病了!”
郑氏言辞凿凿,Ada不敢吱声,船长耐不住脾气嘀咕了句:“他们都分居了。”
他刚说完,宁末离突然发出很轻的笑声,这一声淡薄得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却让气氛陡然之下。
季浛走到宁末离面前,俊秀的脸上面无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凉到人心底。宁末离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他们一般高,可他偏偏拿凤眼斜睨季浛,嘴唇轻抿,说不出的倨傲。
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果只是暗藏汹涌的话,这次他们几乎是把那层波涛掀到了水面上。
季浛先开口:“我想没有必要等宁先生的家庭医生到,我就是医生,这点小毛病我可以给磬磬看。而且,也不劳烦宁先生,宁先生这么体恤下属,我替磬磬表示感谢,不过,照顾磬磬是作为丈夫的事。”
他若有若无地在“丈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在宁末离耳中简直让他耳膜阵痛。
宁末离的右手抚摸着左手的钻戒,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度不爽的征兆。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宁末离会用最尖酸的宁氏毒舌刻薄掉季浛时,他忽而笑了笑,用温柔到诡异的语气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磬磬,不如问问她的意见。”
Chapter 36
如果沈磬磬现在没有发烧,她一定甩脸走人,管你们在这里闹腾。可依她现在的状况,想甩都没法甩,加之那么多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实在令她煎熬。宁末离虽然在笑,若以为他这是大度,那就错了,没看到他正拿斜45度角的眼神瞅着她么,还有季浛,一脸冰霜,实则紧张得不得了。
短短几秒之内,沈磬磬迅速做下决定。
沈磬磬朝Ada招招手:“快过来扶我,头痛死了,帮随便收拾一下,这边的床我睡不习惯,我还是回去睡。”然后她对季浛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发动车子。”
在沈磬磬发话的这一刻,季浛似乎愣了下,随即紧绷的神色迅速缓和,点头说:“我马上去。”
郑氏不阴不阳地哼了两下,跟着季浛出去了。客厅里,Ted胆战心惊地看向宁末离,后者站着没动,颀长的身形还是那般孤高骄傲,他的唇边依旧挂着笑,眼眸深黑如墨,泼洒出来的是无尽的淡漠。他站了会,突然迈开步子,只对Ted说:“我们走。”
宁末离一走,Ada先是大大舒了口气,又立马紧张地说:“宁总好像生气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