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瑛娜又笑了,笑着说:“顾大少爷,您的私事,似乎不必向我解释道歉吧。”
顾维崧叹口气,道:“瑛娜,其实我一直……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许瑛娜点头道:“没错,我们一直是好朋友,所以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好朋友远远的骑马过来,我竟然没有看到,转身纵马就走,这真的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现在真的想早些回家,大少爷谅解我许瑛娜先行一步了。”
许瑛娜调转马头,刚奔出两步,身后黑色骏马追来。顾维崧伸手,触及自己的衣袖。
顾维崧道:“瑛娜,今天下午剧院上演莎士比亚的名剧《哈姆莱特》,一起去看,好吗?”
难得的、近乎求恳的语气,顾维崧继续低声道:“瑛娜,不要拒绝!”
许瑛娜回头,面对阳光下那张英俊的面容,咬紧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在对方面前流下眼泪。
两人纵马离去,并肩而行。所到之处,引来一片羡叹声。
旁观者议论纷纷:
“两匹马儿固是神骏,马背上的两个人儿更是漂亮。这般漂亮的人物,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顾家大少爷和许家大小姐。都说了,上海年轻一辈的少爷小姐中,这二位是最漂亮的一对!”
“前两天不是还有顾大少爷的风流韵事上报吗?和一个大世界的什么白衣歌女……”
“嘿,顾大少爷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真的和一个什么歌女舞女纠缠不清?八成是误会。有许大小姐这般人物,瞎了眼才会另外找什么歌女舞女。”
“也是,小报上的花边新闻,怎可相信。看看眼前这一对,漂亮得能让天上真正的金童玉女都羞愧!”
……
议论赞誉声不时飘入耳中。
许瑛娜不言语,只在心中暗自摇头:“报上之事,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许瑛娜你枉为众人称赞的名门千金,却去吃一个歌女的醋!倘若让人得知,不定惹来多少笑话。”
只是,他待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许瑛娜不觉望向顾维崧。目光所至,顾有所察觉,转头看向自己,现出一个微笑,温润如玉。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古人一定是见识了有如顾维崧这样的人物,才会想出这样的诗句。
只是他的微笑,温润犹如玉一般的友情,仅此而已!
过了十多日。
得知歌女白蝶菲重返大世界。顾永昌吩咐郑叔:“接下来一两个月,生意上的事要是有什么客人一定要去大世界,另找人陪,不要让大少爷再去大世界了。”
郑叔弯腰点头道:“明白的,老爷尽管放心。只是……最近一位贵客,点名要去大世界。这位贵客,如果不是大少爷陪,怕有怠慢之嫌。”
郑叔低声说了贵客的身份来历
顾永昌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亲自陪同好了。对了,今晚是不是那个白歌女登台?”
郑叔点头道是。
顾永昌笑道:“之前还只是看模糊照片。如今倒要亲眼见识一下,真人怎样一番模样。”
郑叔笑道:“是个不错的姑娘。不过也不见得是最最出挑的。胜在长相端正不俗,大世界应该少见;另外就是英文好,这个在大世界也少见。这两样就难得了。人才是肯定比不过许大小姐,也不如咱们家大小姐标致。”
顾永昌看一眼郑叔,道:“郑叔真是老糊涂了,区区一个歌女,也能拿来和咱们家和许家的两位大小姐比?”
“老糊涂,老糊涂,真是老糊涂!”郑叔猛敲脑袋,擦汗离去。
顾永昌微皱眉头。
他当然不至于不能狠到对一个区区歌女下“狠手”。
只是他心里明白,倘若长子真有几分喜欢那个歌女,歌女有什么不测,长子不会善罢甘休。
年轻小辈遇到感情的事情,长辈是万万不可硬来。不然的话,反而容易激起小辈拗着性子和自己对着干,这样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而且男人嘛,喜新厌旧者居多。崧儿八成图个新鲜,新鲜劲头过了,他早晚丢到脑后。难得最近他和许大小姐能常常在一处,再过一段时间,区区一个歌女,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
不过……以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另想法子来对付那位白衣歌女才是。
顾永昌突然笑了。
他晓得如今要亲自陪同的这位贵客朱老板,家产万贯,在家中圈养着成群的前清秀才举人,每日里饮酒赏花、吟诗作对、谈论八股,以为风雅。更重要的,是这位朱老板在女色上也专挑“清雅不俗”者。娶了六房姨太太,个个都是素装淡抹且年轻貌美有才艺,还自认为品味绝俗。
这位年近五十兀自相貌儒雅的朱老板,倘若能看中了大世界的白蝴蝶……
顾永昌想自己哪怕暗施手脚,也一定帮朱大老板成全这桩风雅美事!
陈兆轩赶到天黑前,纵马回到许公馆。本来还想换身行头潜去大世界看白蝶菲登台,不想一进公馆,就见几个下人向自己奔来。
“轩少爷,您怎么才回来?纱厂出了事,老爷到处找您呢。”下人们在马前道。
陈兆轩立刻赶到老爷面前,垂首听老爷难得的一阵数落,这才匆匆骑马赶至城郊纱厂。
就在自己奔至祝雪枝那里交待几句话的功夫,纱厂失火,纵然很快扑灭,还是烧伤了三名工人。
工人烧伤之事,倘若处理不当,难免被工人们闹到工会,再被报纸作文章。工厂固然损失,许家亦无颜面。
身为厂主,陈兆轩只有先行赶到工厂。得知三名工人很快被送进城内大医院,自己却还是被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工人家属包围。
烧伤的三名工人,都有成群的家小,都是家中顶梁柱。这一烧伤入院,家中失去了支柱,一家老小连吃米都成了大问题。
处理了火灾后事宜,设法安抚了一众哭啼的工人家属。事情办理妥当,一身疲惫的陈兆轩骑马回到许公馆,已是深夜。
却说当夜。
余经理一路小跑亲自出门迎接贵客。
“顾老板,可长一段日子没见您了。难得难得,快,快给顾老板安排最好的位置!”余经理忙不迭指挥手下,又看几眼顾永昌身后,笑道,“竟然没见顾大少爷,可惜了。白蝶菲姑娘今晚登台献唱,如今白姑娘也是大世界的头号红人了,这可是沾了大少爷的大光!”
余经理嘿嘿地笑,一看顾永昌的脸色,又立刻止声了。
顾永昌身边朱老板,一身竹青色的长衫,身形瘦长,站在夜风中还真像一竿吹不弯的青竹,回头笑道:“从前只闻顾家大少爷‘年少老成’之名,可如今听来,似乎亦有风流之雅?倒也奇了。”
顾永昌笑道:“哪里哪里……都是讹传。犬子当日不过救人危困,只因在大世界,救的又是个歌女,结果在外传成风流之名。真是冤枉!犬子为人老实,不擅申辩,也只能由得外人胡言乱语。犬子以后也不会再轻易踏入大世界。至于什么风流之名,纯粹是误会,误会!”
余经理察言观色,立刻赔笑道:“余某人刚刚确实胡言乱语。顾老板大人不计小人过,得罪!得罪!”
朱老板当下笑了,笑着说:“顾老板真是严重了。年轻人嘛,趁着大好青春,正应该是风流的时候。不趁着年轻青春风流,还什么时候风流。难不成,非得熬成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再去老风流?”
顾永昌笑道:“朱老板真会说笑!不过犬子今后和任何一位大世界的姑娘都不会有任何来往,这是事实。”
“那是,那是!”余经理亦忙不迭道。
朱老板不言语了,只笑着摇头。
余经理亲自率领手下,点头哈腰,将两位贵客并众随从,殷勤迎入大世界。
一众人走入大门,余经理拿手帕轻抹额头。
这位黑白两道都有些门路的顾老板,颇有些“心狠手辣”之名。
如今看来——倘若顾大少爷从此和大世界姑娘彻底断了来往,尚能平安;否则,在上海没有任何背景的白蝶菲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顾永昌此人,回头看,人物塑造方面,真是全文一大败笔。
可如果改文的话,应该要增加一个重要配角,大概是个独眼龙,是顾永昌的真正心腹——然后顾永昌这条线索要全部重写,算起来是个不小的工程了。
无奈此文数据冷到这般光景,比较大工程的修改就暂时不触及了。努力写现言去!
第27章 折翼的白蝴蝶
离舞台最近的位置,顾永昌陪贵客落座。名茶细点,流水价般的奉上。
台上,是一个穿着大红舞衣的妖艳歌女,浓妆艳抹,走动起来扭动着水蛇腰,卖力地歌唱,同时将眼风一阵又一阵向台下贵客们送来。
朱老板回头冲顾永昌笑道:“久仰大世界大名,以为有些多么了不得的玩意儿。不过如今来看,也只是些俗脂庸粉罢了。还不如在老家小地方,听当地姑娘们弹评词唱小曲儿,还清雅些。”
“其实大世界不都是些俗货,也有不那么俗气的。刚刚余经理所说的那位白蝶菲,据说长相端正不俗,还擅长英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