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昌回头,交待郑叔:“不必告诉林少爷。把那个小男孩轰走,此事不能让妍儿知道。”
郑叔领命而去。
顾永昌原本对林晨枫的感激之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心头有气:“这个枫儿,倘若他敢在婚后还三心二意,让妍儿受委屈,我饶不了他!”
“你还说别人呢,你就不说说自己,婚后又何止是三心二意!”黄薇澜在身后突然道。
顾永昌没有多看太太一眼,亦不再多言,径直走下台阶,出门去了。
看着夫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黄薇澜才一步步下了台阶,来到花圃前,扯过一枝盛开得碗大的蔷薇,低头一嗅,嗅着那花香,微闭了眼,微笑道:“这些花,开了这么多年,开得还是这么香!”
当天晚上,林晨枫终于走出顾公馆大门,谢绝了顾家的汽车,打算坐个黄包车,到一家法国蛋糕店,为妻子买一块最贵的蛋糕。
顾家大门前,倒是少见黄包车踪影。他走出一大截路,突然听得一声:“林少爷——”
他回头,见是小如的弟弟小元宝,从一棵树后奔出,奔到他面前。
“林少爷,我可等到您了!”小元宝眼泪都流了下来,额头上一块明显的伤,道,“姐姐两天前就被抓走了,抓走姐姐的是几个穿黑绸衣的坏人。爹娘去找姐姐,在门外就被轰出去,说他们找错地方根本没有他们的女儿。爹娘是一点办法没有。我只有找林少爷,找到弄堂,他们说林少爷搬走了搬到顾公馆。再好不容易找到顾公馆,公馆的人都不让我进大门,还把我赶走了,还打破小元宝的头。公馆的人都是凶巴巴的,对了,他们中好几个也是穿着同样的黑绸衣裳,和那几个抓走姐姐的坏人穿得一样。”
林晨枫打断他,追问:“说半天,你姐姐,到底被抓到了什么地方!”
“是……是大人们都说喝花酒的地方!”小元宝鼻子一抽,突然大哭起来。
林晨枫雇了一辆黄包车,小元宝一起,找到那个“喝花酒的地方”!
林晨枫虽说生性风流,但也只留情寻常姑娘,也从没来过这般所在。见门内外不堪的光景,加上小元宝来过两次难免被认出。
林晨枫让小元宝等在一个隐蔽处,自己整整衣衫,迈步入青楼。
他衣饰不凡,更兼俊美潇洒,大门外拉客的几个窖姐儿,竟然都不敢造次,只抬头呆呆看着他,任由他率步入大门,引来四面八方无数的目光。
一个嫖客打量他一番,都忍不住道:“长这副模样,竟然还跑来。这算是他嫖姐儿呢,还是姐儿嫖了他?”
老鸨站楼梯上,远远地就看到“异常漂亮”的青年,当下蹬蹬蹬下了楼梯,胖大的身躯一阵风似的跑到林晨枫面前,满脸堆笑道:“这位先生,您是贵足踏贱地啊。您来此处照顾生意,那是小院蓬蔽生辉!您放心,我这就……”
正说着,已经有两个穿红着绿又涂了厚厚脂粉的窖姐儿,一左一右迎上,将个林晨枫挟到中间,仰脸双双挤出媚笑,还没开口,就被老鸨啪啪两巴掌,一左一右将二人打退。
“去去去,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两个俗脂庸粉,也能伺候得了人家!先生您放心,我这就直接为您叫头牌姑娘。有先生这副样貌,我们头牌姑娘,平时再骄傲,见了先生,也愿意自降身价作陪。”
“不必——”林晨枫摆手,又笑道,“我不轻易来院子。既来了,那是一定要找个雏儿。只要是雏儿,不论价格高低!只是有一点,要是真雏儿!倘若是假的,故意欺骗客人,被我发现了,嘿嘿,看我能不能找人砸了你们小院!”
“哎哟,您这还是大主顾呢。大主顾您尽管放心,我们院子虽小,但做起生意那是童叟无欺。说是雏儿,那就一定是个真真切切的雏儿!只不过,”老鸨明显有些为难道,“前两天倒是来了个真雏儿,就是性格太坏!见了客人就打骂,还要寻死觅活,挨多少皮鞭都不肯尊重客人。这不已经关起来,不敢让她见客人,实在怕得罪人。也是大主顾来得不巧,小院现在就这么一个雏儿。”老鸨为难道。
“这个雏儿,听上去还像匹小烈马。嘿嘿,本少爷,还就喜欢这般小烈马一样的雏儿!”林晨枫说着,在老鸨面前现出一个嫖客式的无耻笑脸。
全身伤痕累累、口中塞着麻核、又五花大绑的小如,被从柴房抬进了锦绣铺陈的大卧房。只道要“被迫接客”,一路上泪流满面,只想着等松了绑,她宁愿一头撞死在墙壁上,也不要在嫖客那里受辱!
她被简单擦洗后,就搁在了熏香的大床上,双臂被捆绑在床头铜栏,床内是粉刷得雪白的墙壁,床帐又放下。她瞪大眼睛看清楚头顶床帐上竟然刺绣着春宫图,当下闭了眼睛,又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门吱呀一声开启,男子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步步走近,走到床帐前。
她双目紧闭,眼泪流得更快更急。
她听到床帐被掀起的声音,然后手臂上的绳索被咔嚓一声剪断。
一只手又触到她脸颊——取出口中的麻核。
她始终不肯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径直向墙壁撞去。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突然抱紧了她,却因为她撞墙的力度太大,和她双双倒在了宽大的床帐里。
“你放开我!”她闭着眼睛在他怀抱里挣扎,还哭着喊道:“我宁愿去死!”
“小如,是我!”一个让她念念不忘的声音响起,又道,“我是林晨枫!”
小如睁开眼睛,见紧紧抱着她的男子,竟然真的是林晨枫!
突然窗外大乱,一群人的嘈杂声中,还夹杂着老鸨尖锐的嗓音:“醋汁子拧出来的贱女人,拴不住自己的丈夫,就跑到院里大闹,要不要老娘教你些能让男人满意的功夫……哎哟——”
老鸨惨然大叫,分明是挨了打。
……
床帐内,小如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晨枫,喃喃道:“林少爷,我不是在做梦罢?”
“你不是来做梦,我是被小元宝带到这里的,我来救你出去!”林晨枫压低声音说着,然后松开双臂,从床上坐起,见小如还在躺着,就拉起她的一只手,将她拉起。
经历了刚刚一挣扎,不仅床铺变得凌乱,两人的衣裳,也都有些凌乱了。
林晨枫和她肩并肩坐在床沿,见她衣衫有些滑落,露出一截肩膀,当即伸手,为她拉好衣衫。
门一下子被踹开。
林晨枫抬头,见一群人涌入,全是顾家下人。
然后众人身后,走出个顾唯妍。
兀自坐在床沿的林晨枫和小如,都呆住了。
小如是呆呆看着顾唯妍,只纳闷:“这么漂亮的少奶奶,不会是天上的神仙变的吧!”
林晨枫是着实想不到会在这这里看到妻子!
发呆之际,他的手,竟然还搁在小如的肩膀处。
夫妻俩四目相对。林晨枫终于醒悟过来,从床沿跳起。
顾唯妍脸色煞白,目光,从他和小如分明凌乱的衣衫上,转到了两人身后分明凌乱的床铺上!
林晨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明白过来一切,赶紧急着解释:“我是来救人!刚刚她闭着眼睛的时候没看到是我,要去撞墙。我赶紧拉她一把,没想到她力度那么大,才和她倒在床上的。我真的……真的什么也没有,只是为了救人!”
小如也站起,望着顾唯妍那张绝美的脸,走上前几步,道:“你就是林家少奶奶吧,果然和林少爷是一对……一对神仙似的人物。林少爷说的都是真的,他刚才只想救我,真的没有其他!”
顾唯妍突然向前一大步,扬手就重重打了小如一个巴掌,打得受伤后又一连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的小如,一头栽倒在地。
顾唯妍还想抬脚踹人,被丈夫一把抓住手臂,拖到身边。
林晨枫急怒道:“你真的太过分了!即使你不肯相信,也可以事后查明。现在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动手打人,你没看到她已经满身是伤吗?你也太过分了!”
“你竟然说我过分!”顾唯妍扬起一张惨白的脸,眼泪都流下来,冲他摇头哭道,“才和好了两天,你就跑到妓院里找这些小贱人!亏得我能及时得到消息,如今又被我捉了个正着,你还说我过分!”
“你——”林晨枫抓着她的手臂,瞪视她老半天,看看倒在地上的小如,再看看她身后的那些穿黑色绸衣的顾家下人,然后低头问她,“是不是你干的?你派这些人,抓住了小如,把她送到这里?就因为我送她一块蛋糕一枝花又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没错,就是我干的!”顾唯妍哭道,“你都结婚了,她还要你送她蛋糕送花,她不是小贱人是什么!她这样的小贱人,也只配送到这里被男人们糟蹋!”
话音未落,顾唯妍被丈夫一把推倒在地上。
气极了的林晨枫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疯子!丧心病狂!”
一群顾家下人蜂拥而上,将大小姐从地上扶起。
顾唯妍重新站起,骂下人们:“滚——”
下人们果然“滚”出门外。
她死死盯着丈夫,盯着他那气急败坏的脸——他竟然因为那么个其貌不扬又穷酸的“小贱人”,当着下人们的面把自己推倒在地,还骂自己是“疯子”,是“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