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薇澜摸着一排麻将,听此言,手一颤,一排麻将全都被推倒。连手旁茶杯也倒下。
旁边白蝶菲手疾眼快扶起茶杯,但还是有少许热茶溅到黄薇澜旗袍上。
白蝶菲立刻拿出手帕,弯腰为黄薇澜擦试旗袍上的茶渍。
杨太太在旁道:“可曾烫了不曾?烫了的话,这里有药,快跟我来,蝶菲也来帮忙。还有,黄太太应该去换件衣裳。让黄太太跟我上楼,找件衣裳换上。蝶菲,你也跟过去帮帮忙。”
白蝶菲低眉垂目,答是。
黄薇澜抬头笑道:“没烫着,用不着药。也不敢叨扰了,我回去换自己的衣裳就是。”
杨太太倒也不挽留,道:“我是糊涂了,明明比黄太太胖得多,我的衣裳,黄太太自然穿着不合适。黄太太既然没烫着,早些回去的好。”
黄薇澜转身往外走。
许炳元在她身后道:“蝶菲昨晚被抢包,虽说意外,足见上海滩现在治安不太好。黄太太回去之后,也要照顾好顾小姐,当心她的安全。当心……顾小姐哪天一不小心,和蝶菲一样,遇到同样的变故!”
黄薇澜不言语,脚步匆匆,奔出许公馆。
麻将桌前,白蝶菲恭恭敬敬地向许炳元行个礼,低头道:“多谢干爹为蝶菲作主张。”
许炳元道:“这些,都是为父应该做的。之前不是说了,在我许炳元眼里,干女儿和亲女儿,其实也没多大分别。蝶菲以后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杨太太在旁犯愁:“黄太太现在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想必不会再有什么轻举妄动了。不过也真是奇怪,就算她不喜欢蝶菲,可偏偏一门心思把事情做绝,却又是何必呢?”
准婆婆倘若不喜欢未来儿媳,故意刁难人,也实属寻常。可如黄薇澜这般,不喜欢白蝶菲到要想方设法毁其清白甚至置其于死地……就着实有些不通情理。
许氏夫妇,加一个白蝶菲,一时间也确实弄不明白其中的究竟。
不过三人都不去多想。
许炳元只宽慰白蝶菲道:“别担心,有许家在,以后……断断不会让你在顾家吃亏就是了!”
白蝶菲低头不言语。
杨太太只当她害羞呢,又岔开话题,冲老爷笑道:“对了,关于正式订婚的事宜,顾家那边,还没消息呢。”
许炳元一笑,道:“黄太太这次回去,只要她不再有意使坏,订婚事宜,顾家很快有消息了。”
返回顾公馆的汽车。
黄薇澜坐着成守坚身边,从上车起就开始不停地流泪。
成守坚将车开到僻静无人处,才停车,回头问黄薇澜,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薇澜泪眼朦胧望着成守坚——很多事,她根本不敢和顾永昌讲,却可以和顾永昌的结拜兄弟成守坚讲。
她将麻将桌上几番言语,包括之前自己三根金条雇人要毁白蝶菲清白的计划,全都一五一十告之成守坚。
成守坚神色渐渐凝重,听到后面,唉一声,只问:“你做这样的事之前,怎么没和别人商量一下呢?”
黄薇澜:“你都说了你已经做不到了,我只能靠我自己!”
“可是……”成守坚从来不会苛责她什么,半晌,只道,“你觉得不能杀人了,就要毁人清白。你以为白蝶菲被毁清白后,就没法嫁给大少爷了,是不是?”
“反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崧儿就是了!”黄薇澜年已四十,却像妙龄女子一般的喜欢意气用事。
“还好这件事没做成。不然的话,以许家的势力,许炳元只要查清真相,不仅会将已毁清白的干女儿依旧嫁到顾家做名正言顺大少奶奶,还会真的……以牙还牙!许炳元在麻将桌上关于大小姐的威胁,还真不仅仅是威胁,以他的为人,我相信他是会说到做到的!”成守坚慢慢道。
黄薇澜不禁打个寒战。也许……她之前真的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你不想让白蝶菲嫁给大少爷,还不是深恶此女的缘故?倘若是深恶此女,倒不如真让她嫁过来。其实在许家,真正肯用心护这位干小姐的,也只有许炳元一个。许炳元护得了一时,他总不能护得了一世。都说花无百日红,许家也许真有一天会倒势。就算他们真这么威威赫赫的一直下去,以许炳元的年纪……我相信,太太总会比这位老爷活得久。到时候,没了许炳元的庇护,太太想怎么对付白蝶菲,就怎么对付白蝶菲。就算有许炳元的庇护,太太明里暗里,以长辈的身份,给这个白蝶菲点颜色看,谁能说个不字?再说了——”
成守坚压低声音道:“陆玉娥一只断手,就埋在顾公馆的花圃下。太太平常没事,拉着白蝶菲一起到花圃前施肥浇水,经白蝶菲的手,在同一个位置上多上几次肥料,不也有趣得紧?”
黄薇澜终于被他说的破啼为笑,现出一个古里古怪的笑容。
顾永昌从棉纱交易所返回顾公馆,一进大门,看到太太手持一把壶,往蔷薇花圃里喷着发黄发黑的汁水。
顾永昌走近,一皱眉头。
此时已然黄昏。花圃中,固然有大片盛开的黄蔷薇散发的花香,亦有羊粪水的臭气。
顾永昌站在黄薇澜身后,轻咳了一声。
黄薇澜转身,手持水壶,笑语嫣然:“老爷回来了。”
“浇水也就罢了。至于施肥,不是我非要老生常谈——这样的事情,由下人做就好了,何必太太亲劳?”顾永昌柔声道。
“可是——”黄薇澜兀自喷着装有羊粪水的壶,站在夫君面前笑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亲手在这片花丛中施肥!”
顾永昌不言语了。
太太黄薇澜一直是个极爱干净的人,除了照料这片花圃时。多少年来,无论是浇水还是施肥,她都亲历亲为,轻易不允许他人插手,亦不允许夫君从外专门聘入花匠。
可是顾公馆其他地方的花木,她就全然不管了。
公馆上下,对太太痴迷于这一片花圃的“略古怪行为”,最多也就是视为“圃内黄蔷薇不仅是上等品种,亦和公馆女主人名字有所相似,太太自当另眼看待。”
顾永昌在花丛旁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一大片黄蔷薇盛开得华美灿烂,笑着赞一句:“这些花,也多亏太太一直亲手照料。开得这般好,这几年,倒是一年甚是一年的……似太太般娇艳动人了!”
说着,他摘下一朵“娇艳动人”的黄蔷薇,插在黄薇澜的发间。
黄薇澜放下水壶,低头一笑,又抬头道:“这些花,能开得这好,也多亏了花丛下施的上好肥料!”
顾永昌听她又赞“花丛下的上好肥料”,类似的言语,听了不知多少次,只道太太言语罗嗦,却并不太多想,只伸手拉起太太的手,道:“跟我来,有事要和太太商量。”
“可是崧儿婚姻大事?”黄薇澜由他牵着走,语气自如道。
顾永昌回头,道:“太太意下如何?”
“如永昌之前所说,此事再无变更可能。倒不如……先订下婚。至于正式成亲,当然不可太过仓促。至于具体事项,全凭永昌主意。”黄薇澜道。
顾永昌知太太心中并不愿意这门亲事,他内心亦是犯难。到如今,太太表态如此,颇有些出乎意料。
顾永昌先是一怔,继而绽开一个笑容,喜道:“太太的打算,和我的打算,是一样的。当然不能太仓促成亲,所以当然要先订婚。许家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现在就筹备,不出意外,半个月后,来个正式的订婚宴。宴席具体事宜,就望太太出主意了!”
“这个自然!”黄薇澜点头道。
顾永昌面对太太,终究没有说出太多——
在棉纱交易所时,几乎人人向他贺喜,说他顾永昌如今和交易所理事长结成儿女亲家,以后在棉纱交易大事上,自当是“前景”一片光明。
那帮交易所的老熟人,竟然没有一个弄错许家的干小姐亲小姐!
顾永昌在上海是做“土”成名,虽为土行大老板,家财万贯,但一直希望在“土”以外的正当大生意中能够施展出一片天。
多年前,他一度将重心转到棉纱交易,无奈隔行如隔山。做惯了“土”,再做“纱”,难免出岔子。这些年来,顾家在棉纱这块,一直半愠不火。虽说这些年终于“奋斗”出两家纱厂,但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这两家纱厂,很多时候,基本要靠茂昌土行的财力来支撑着。
倘若有一位上海滩棉纱事业上的贵人,肯在生意中帮助他……
许炳元就是这样一位“独一无二”的贵人,而且他膝下一双儿女,还对他顾永昌一对儿女,皆有意。
能和许家结成儿女亲家,对他顾永昌今后在棉纱事业上的帮助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只是顾永昌怎么也没想到,终于就要结成亲家了,却是和许家的干小姐。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看上去已然再无更改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许干爹,真牛人!
第81章 订婚宴
顾永昌择点了一批聘礼,送到许公馆。
许炳元和杨太太悉数收下,一番称赞。
两家长辈谈起订婚事宜,许炳元说起长女的订婚宴,已经确定在张家举行;至于干女儿的订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