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歆是你哪位表妹啊?”
晏飞听了大笑话,哈哈两声,然后玩味,故意,“她是我亲妹妹。”
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就是这么天意巧合。
晏飞是个不入流的二浪子,记仇小气且多疑,这么多年,对被陈清禾开了两次脑袋的事儿恨之入骨。
他向前几步,挑衅道,“当初在学校你风头很盛啊,怎么,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班长?需不需要我帮你打声招呼?”
陈清禾冷笑一声,“省了,还是管好你自己的脑袋吧,怎么,伤口都好了?”
晏飞当场变脸,操了一声,抓起地上的板砖就干了过来。
陈清禾是练家子,体格招式远在他之上,起先,晏飞还能扛几招,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出来看的人越来越多,他便悄悄收了力气,肚皮一挺,把自己送给了陈清禾的拳头。
晏飞倒地,尘土飞扬地滚了两圈。
“哎呦!哎呦!”
他被揍的这一幕,恰好被刚下楼的霍歆看见。
她身后,还有她的父母。
他们严厉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霜降的寒冷。
陈清禾的拳头举在半空,瞬间颓了。
他知道。
这戏,完了。
不顾霍歆的泣声挽留,陈清禾走得头也不回。
本来这事儿,警务兵是要逮捕他的,但霍歆厉声威胁她父母,“谁敢!”
于是,没人敢动弹,任凭陈清禾走出了大院儿。
出了这扇门。
也就别想再进来了。
霍歆开始疯狂地给陈清禾打电话,去建民旅馆堵人,但陈清禾反侦察能力强,早就换了地儿。
沈阳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再熟悉不过。
但此刻,宛若陌生迷宫,她找不到了陈清禾。
霍歆开始声泪俱下地给他发短信,十几条一起震。
“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你别走行吗?”
“你跟我哥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打架呢?”
“打就打吧,你能别不理我吗?”
“陈清禾,你不要我了么。”
后来呢?
后来啊,据旅馆老板回忆,那晚十一点的时候,302的陈姓客人,满脸期待,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两个小时后,他竟然满身伤地回来了。
凌晨四点。
辗侧难眠的霍歆,收到了一条短信。
陈清禾发的。
[不管你骗我,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没法过去这道坎。小蔷薇,咱俩算了吧。]
他字里行间,都是货真价实的伤心。
霍歆知道,这男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
陈清禾第二天就返回部队,手机上交,恰好上级命令,野战队提前开启猎人集训。地点是大兴安岭,真正的与世隔绝。
这一走,就是两个月。
霍歆又去原来驻地,找过他一回,自然扑了个空。
当时她碰上的,是驻守大门的执勤警卫兵,这小兵是新来的,对陈清禾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他答非所问,被有心的霍歆一听,就觉得是被陈清禾指使,不想见她的借口而已。
霍歆伤了心,也就稀里糊涂地回了沈阳。
当初陈清禾给她发的分手短信——[我没法过去这道坎]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也不是故意隐瞒她哥哥叫晏飞,她也从不知道两人间的过节。
这怎么就成了,不可饶恕的坎儿了呢?
郁闷转为怨念,怨念久了,又都成了恨。
———
猎人集训残酷至极。
步坦协同,交替掩护,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每天都是四十斤以上,野外求生项目里,陈清禾在执行一项丛林搜索任务时,滚下了五米高的陡峭山坡,大冬天的,直接落到下边的深潭里。
差点就挂了。
死去又活来不知多少次,陈清禾以全队第一的成绩,完成集训。
两个月后再回驻地,他终于忍不住去问了,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没有。
记录上,一次都没有。
陈清禾想着,不就是个插曲吗,谁还过不去了。
日子如水流。
这两年,陈清禾从哈尔滨战区调至792步兵师,又因出色表现,提拔至陆航直升机团。绕了中国大半地方,守卫了中俄、中缅国境地区。
2014年元旦,陈清禾光荣退伍,赶在农历春节回到上海。
走前的最后一晚,陈清禾拿回手机,安了几个时下软件,在微信时,他手一抖,鬼使神差地点了“添加朋友”,然后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搜索结果弹出:
头像是朵水彩的粉色蔷薇花。
地区:辽宁 沈阳。
相册是对陌生人可见十条动态。
陈清禾点进去。
最新的一条是2012年1月,两行文字信息——
[今天台里新年聚餐,挽香的服务还是那么好。小赵说这道菜是咸的,李小强说那道菜是甜的。可我尝不出,你不在,什么都是苦的。]
此后,再无更新。
陈清禾关了手机,闭上了眼睛,好像闻到了记忆沸腾的味道。
像是滚开的水,咕噜冒着泡,一个个热烈汹涌地往上窜,气泡升上了天儿,又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爆炸。
那溅开的水汽,在空气里蒙出一个景象——
白皑皑的月光雪山。
有蔷薇,在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靠,我竟然喜欢上了清禾兄。
———
更晚了,抱歉啊,白天做了个碎石,吊了一下午的水消炎,见谅见谅。
———
备注:“这道菜是咸的,那道菜是甜的…”这句话出自网络,原作者不明。
第69章 月光雪山(4)
陈清禾是在2014年重回故里。
一身笔挺军装, 两个二等功, 三个三等功,对得起衣锦还乡这个词。
大院和他走的那年差别不大, 就大门翻新了几处, 站岗的人儿也换了,让陈清禾微微恍然。
到家的时候, 闻风而动的陈家亲友都赶了来。一是接风洗尘, 二是撮合他和老爷子的关系。
二婶问道军营生活时,陈清禾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那么大的洪水,我拿根绳儿就扎进去了, 人?人当然救回来了!”
“野外生存时,猜猜看我碰到了啥?没错, 真狼, 眼睛冒绿光。”
陈清禾随便挑了几件事,把众人听得倒吸气。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伯。”
陈自俨自楼梯下来, 他一出现,小辈们自觉闭了嘴。
陈清禾回头瞄了眼,又轻飘飘地移开,面不改色地继续说着丰功伟业。
“还有去年的中缅边境, 我们那队可是……”
陈自俨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道:“小儿科。”
陈清禾也呵了声儿,牙齿利着,“行啊, 挑你队伍里随便谁,跟我干一架,看究竟谁是小儿科。”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还和从前一样。
二婶拉了拉陈清禾的胳膊,“哎,忍忍啊。”
陈自俨这回倒没生气,故意走到陈清禾面前,闲适地往藤椅上一坐,诶嘿,悠哉地喝起了碧螺春。
陈清禾眉一挑,把剩下的惊险事给说完,把这帮小崽子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听起来爽利,但那些受过的苦,挨过的伤,出生入死多少回,全都是他真枪实弹经历过的。
一旁的陈自俨,事不关心地品着茶,其实呢,耳朵竖得比谁都高。
当听到陈清禾在大兴安岭,从雪坡上滚落寒潭时,老司令这枯褶的手,差点把杯耳给捏碎喽。
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捣蛋鬼,黑了,结实了,也比以前更狂了。
陈自俨目光落到他后脑勺上,嘿呦短发间若隐若现的疤痕,还是那么明显。
这孩子,虽然讨厌。
但将门之风,胜于蓝啊。
接风宴上,陈清禾那酒量叫一个敞亮,气氛热烈得很。
同辈们正热闹,主位上的陈自俨,突然把自个儿刚盛的汤,默默推到了陈清禾面前。
然后不着一词,起身,走了。
鱼汤浓白,热气还新鲜。
亲友们自觉安静,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陈清禾。
陈清禾默了几秒,突然端起碗,仰头一口喝完,瓷碗倒扣,对着爷爷的背影大声——
“好喝!”
也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接二连三,声响掀天。
大伙儿明白,这爷孙俩,有戏了。
陈清禾回来后,大院里的发小都给他攒聚接风,可能年龄长了,对这热闹不热衷了,把时间一调和,弄了个大一点的饭局,所有人聚聚就算完事儿。
“陈哥,咱们这群人里头,你是最硬气的一个,不带半点儿泥水。”一发小喝多,开始吐真言,“你是真大爷。”
陈清禾笑笑,“谢您嘞。”
聊完往昔,就聊如今。陈清禾问:“汇报一下你们的近况吧。”
“老五出国进修了,号子干后勤去了,燕儿最牛逼,从那什么生物工程毕业后,你猜怎么着?嘿!当模特儿去了,还演了两部电视剧呢。”
陈清禾问:“厉坤和迎晨呢?”
“厉哥满世界跑,据说,上个月去了阿富汗执行任务。”
这哥们儿拇指竖起,对厉坤也是打心眼的服气,他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