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我的脚步一挪动,口琴声真真切切的传来,我快速的走了上去,扫视一圈,最后停在老人家躺着的那里,老人家的旁边,是一个全身被烧伤的孩子,因天气炎热,他只露了一张脸,看不到其他。
口琴声再次中断,因小孩保护的严实,我看不到他手里有没有口琴。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个孩子不可能是小宝。
所以我看了他很久后,起身要离去,却听到身后虚弱的一句童声响起:
姐姐。
我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小孩。
他的嘴角蠕动着,发出的声音,正是那两个字:姐姐。
这个孩子!
我慢慢的蹲下身,他的脸烧的完全让人看不出本来样貌,因天气炎热,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我们就这样对望着,他那双哀怨的眸子里,渐渐流出了两行泪,那只小手从木箱子里伸了出来,手腕处的烧伤很明显,但五个手指头却完好无损。
他的小手想来抓我,却短了点,没碰到。
我忍着泪水和剧颤,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小宝。”
他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流出后渗在脸上发脓的伤口上,被疼痛刺激的他,哽咽着喊:
“姐姐,救我。”
这个声音,我确认,他就是小宝。
路边有人围了过来,还有个中年妇女蹲在我身边问:
“妹子,你认识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大姐还在我耳边说:“我来这医院好多天了。这孩子一直跪在这里,每天都吹口琴,吹的很好听,很多人给钱的,但他身上的伤口一直发脓很臭,很多人都不愿意挨着他乞讨,起初还有小护士同情他,要带他去看病,他说他要在这里,等姐姐。”
他就是小宝。
我记忆中眉清目秀的小宝,眼前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大姐叹了一声:
“妹子,我看你这年纪,应该不像是孩子的姐姐吧,你莫非,是孩子的母亲?这年头有很多这样的悲剧,好多孩子因家长的一时疏忽沦为人贩子赚钱的工具,这群可恶的人贩子,抓到后应该处以极刑才对。”
也有人在我耳边劝:
“快带着孩子去看病吧,这孩子怪可怜的。”
我颤抖的伸手握住那只小手,小宝的身子剧烈抖动着: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吧。”
我的泪水哗哗的落下,伸手去撕开小宝身上的盒子,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鼻而来,很多人都纷纷后退了好几步。
我尽量的轻轻的撕扯着盒子,怕弄疼了他。
但随着盒子被撕开,臭味更为浓烈后,映入我眼帘的场景,我此生难忘。
众人也是一声惊呼。
只见小宝除了两只手完好无损外,盒子里还放着他的口琴,他浑身不着寸缕,没有了双腿,只剩下上半身被装在盒子里,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在这炎热的夏天,不仅化脓,还生出了许多正在爬动的蛆虫。
无法想象,两个月前小宝出现在监控里被人带走的时候,还有手有脚完好无损,现在却缺了两条腿,浑身都溃烂了。
盒子打开后,很多人因为不忍目睹而选择纷纷逃离,小宝张着双手流着眼泪喊我:
“姐姐,救我。”
我好怕抱起他的时候,会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小宝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姐姐,救我,我疼,小宝疼。”
我再也忍不住,轻轻将他抱起,却还是碰到了他的伤口,他疼的大喊:“姐姐,小宝疼,小宝好疼。”
我把他抱起,疯狂的冲进了医院,所有人都对我退避三舍,我不知道我该去找谁,我在前台问负责咨询的护士,她们见到我抱着一个像怪物一样散发着恶臭的孩子,尖叫着从我眼前逃跑了。
那些医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纷纷见到我就躲。
没有人愿意伸以援手,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甚至有医生上前说:
“救不活了,孩子活着太遭罪。”
我红着眼冲他吼:
“滚,你个庸医。”
我抱着小宝闯进了一间医生办公室,他让先去给孩子挂号,我又回到大厅,挂号厅一片混乱,我对着窗口说挂号,工作人员捂着鼻子问我证件呢?孩子的户口本?孩子的名字?钱呢?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小宝,只有半个小宝。
小宝在我怀里嗷嗷哭着,我知道,我弄疼他了,他的伤口流出好多的血水,沾湿了我的衣裳,我跪倒在挂号大厅里,抱着小宝对在一旁看热闹的医生乞讨:
“救救他,先救救孩子,我会挂号的,我会交钱的,我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们的。”
没有人理我,他们都带着冷漠且厌恶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怀里抱着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小宝在我怀里挣扎中,除了喊疼之外,他那双眸子里,突然没有了泪水,哀求的看着我:
“姐姐,杀死我。”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才八岁。
他知道自己活的痛苦,一心求死。
我不知道我给他们磕了多少个头,直到宋安戈和邓珩他们赶到。我额头上的鲜血顺流而下,模糊了我的眼。
邓珩从我怀里将小宝抱走,怒吼一声:
“先抢救孩子,再请各科医生会诊,快,快去。”
怀里的小宝被抱走了,我还磕着头,一遍又一遍。
宋安戈捧着我的脑袋看着我猩红的眼睛说:“江离,你冷静点,邓珩会救小宝的,他是医生,他是最好的骨科大夫,这医院里还有那么多的医生,医者父母心,他们都会救小宝的。”
我摇着头,绝望的说:
“不会,他们都是刽子手,他们都不救孩子。”
我的情绪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像发狂了一样,我好像看到了唐攸宁那张得意的脸,她涂着大红唇对我咧嘴笑着,她是一个胜利者,我败了,我一败涂地。
我又好像看到了卫蓝。她依旧是那么的善良,她那只带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柔声安慰着我:没事的,小离,别怕,我保护你。
我想抓着卫蓝的手,我想让她抱抱我。
我很累。
两条腿承受不住我身体的重量,我整个人都在往下倾倒。
我也看到了夏初临,他心疼的将我抱起,一声声的对我说:我一直都在,我不会抛弃你的,我爱你,不管你说再多绝情的话,我都爱你。
后来,我身上的味道刺鼻,不知是谁把我丢进了热水中,那水的温度像是要灼烧我的身子一般,我烫的受不了,又被冷水给浇透了。
我感受到了一束光,那束光指引着一道门,我一推开门,看见徐锦和小宝坐在窗前,徐锦对我笑着,小宝吹着口琴。
我走不进去。有股力量要把我带走,徐锦像空气一样突然被蒸发掉了,小宝走到门口,拉着我的手仰着头喊:
姐姐。
我要救他!
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我从噩梦中惊醒,身子被绑在病床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大喊着,大叫着,过了一会儿,来了两个护士,我看到病房外站着宋安戈等人,但他们被人拦住了,不能进来。
“江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的手也被绑着,我焦急的问:
“小宝呢?小宝怎么样了?他在哪儿?有没有人救他?”
其中一个护士伸手来探我的额头,拿了体温感应器来测了我的温度,皱着眉头说:“奇怪,这大热天的,烧到四十度了,快去找医生来,这样下去非得烧坏了不可。”
另一个护士安抚着我:
“你抱着的那个孩子正在进行手术,你放心,邓医生请了各科医生会诊,你要静下心来,千万别在伤人了。”
我的手臂火辣辣的。额头也很疼。
给我量体温的护士小心翼翼的给我撕开了额头上包扎着好的纱布:
“出了一身汗,又流血了,你呀,真的是不要命了,要不是你老公拦着你,你差点就把一个小孩给撞了,你还抓伤了好几个患者家属,不过你放心,你的朋友正在跟患者家属交涉,那些患者家属都看到了你的遭遇,都表示同情,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我的确冷静了下来。
我没有再睡着,宋安戈他们始终都没进来看我,黑夜到来时,唐知敏来了,虽然他们很小声的在一旁交流,我还是听到了医生对唐知敏说:
“这个患者已经有了攻击性,再不进行入院治疗的话,只怕会做出更过激的举动来,唐医生,你既然是她的心理医生,就请你跟家属说吧,现在她这样。不仅仅是抑郁症了,要尽早送到精神病院去。”
唐医生坐在我的病床前,我没有为难他,只是很平静的对他说:
“唐医生,我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但我想请你,多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会配合吃药打针,我会尽量稳定情绪,但我必须陪在小宝身边,是我太晚找到他了,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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