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清研一怔,“张伯伯?”
“是啊,你爸说那个伯伯可喜欢你了,小时候来家里做客还要把你抱在膝盖上,他自己没女儿,就想认你做女儿……他那么疼你,你去求求他,没准他愿帮忙。”
庄清研擦干眼泪,“好,我试试。”
※
与张建名约在宋城大饭店某包厢。距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庄清研去了洗浴间。
心中悲痛如山倒,仍是打起精神梳洗,这是外出见人的礼貌。自幼她即便出门拿封信件,长辈都要命她穿得端正整洁,背脊笔直步态从容,父亲说,这是书香望族的脸面与傲骨。
将乱蓬蓬的头发理好,再用冷水洗了把脸,庄清研看向镜里的自己。
她是担得起这个名字的,据说出生时,母亲给她取名“庄清清”,寓意她日后人如清玉,清风高洁。可父亲说名字太素,他希望女儿的人生鲜活饱满。而那时正值盛夏,屋后潭内睡莲开了半池子,几朵绯红睡莲倒影著静水,容色艳艳。她父亲看了半晌,说,把后一个清改为研,清研清研,他的女儿像这一池午后繁花,出淤泥而不染,著清涟而不妖,尽态极研。
渐渐长大的她果然不负所望,遗传了父母标致的容貌,甚至更胜双亲。十八岁那年,她父亲在国际大酒店豪掷千金给她办了场成人礼,圈内出席的公子哥们看著她齐腰长发,一袭水清色纱裙委迤而来,眼都直了。自此创下名媛圈里最想娶的女人记录,她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梳洗好后,庄清研从洗浴间出来。
沉碧如就在外头,说:“清研,我让司机送你去饭店,你爸的后事还得我料理,我就不陪你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庄清研点头,一个声音却插过来,“我陪清研去!”
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大男孩,是沉碧如带过来的儿子,庄清研名义上的弟弟,叫沉蔚。沉碧如瞪他一眼,“没大没小的,这是你姐,不能直喊她名字!”
沉蔚顶嘴,“什么姐啊,她就大我一个月,还是个丫头片子,大晚上的让她一个人去,我还担心不安全呢!”
沉碧如道:“你别瞎掺和,耽误你姐的时间,葬礼上还有事要你帮忙,跟我一起去!”
庄清研跟著拍拍沉蔚,“小蔚,如姨很辛苦,我一个人不要紧的,就是去吃个饭。”
沉蔚心有不甘,“那好吧,你注意安全,有事立刻打我电话。”
……
夜里七点,宋城大饭店。
张建名比庄清研想象中还积极,早早就到了,还反客为主点了一桌子饭菜,倒让有求于人的庄清研不好意思。
张建名没顾那么多,热情地招呼庄清研吃菜,提起庄父的事他也是一脸沉痛,“哎,天妒英才,你爸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国画大师,如今去了,的确叫人惋惜……”
张建名今年五十有三,从前跟庄父是校友,早些年也是搞艺术的,后来下海经商,这些年吃喝应酬,身材渐渐臃肿发福。
几杯酒下肚后,他打量著庄清研,语气颇带感叹,“你这丫头一晃这么大了,跟你妈妈年轻时真像……”说到这他啧啧几声,颇有几分向往,“你妈当年可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像那个电影明星林青霞……”
庄清研强笑应承,心里焦急画廊的事,陪著喝了几杯后她挑明来意,“张伯伯,其实今天我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张建名面色和蔼,“我知道,你如姨跟我打了电话,你爸爸跟我这么多年朋友,我不会袖手旁观。”
庄清研微感欣慰,却听张建名话音一转,“不过小研,我呢,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
庄清研颔首,“伯伯,我懂的,我爸以前借钱出去也算利息,这是行里的规矩,只要您肯借就好,收几分息我们可以商量,以后我会努力赚钱还您……”
“你这就见外了,不是钱的事……”张建名端著酒杯,眯眼端详著庄清研,话音拖得极慢,带著某种暧昧的试探,“是人。”
2.Chapter2 逃脱
“人?”庄清研蒙了会,她条件好,这些年追求她的同学朋友如过江之鲤,便连圈里都有不少父辈中意她,想把她娶去做儿媳,但她父亲总以她年纪小,将这些美意都推了。如今张建名这么说,联想到他有个儿子,年纪跟她相仿……莫非张建名是想撮合自己跟他儿子?
庄清研有些为难,“伯伯,你是不是说你们家的哥哥?”
“诶——”张建名打断她,“别老喊伯伯嘛?我有那么老吗?你看看我……”张建名起身,突然单手将身侧椅子轻松举起放下,“我这人岁数虽然比你大,但心态身体年轻的很,跟你们年轻人差不多!你以后别叫我伯伯,叫我建名就好了!”
庄清研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讪讪笑了声,“伯伯,你这是……”
张建名懒得再兜圈,蓦地抓住她的手,眸里迸出灼热的光,“小研,一句话,你要肯跟我,别说画廊,你要再多我都给你!”
庄清研如被雷击,抽回手道:“张伯伯你这是干什么!”
“小妮子还倔呢!”张建名瞅著她一笑,下一刻扣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往包厢沙发上压去,他油腻腻的嘴在她脖颈旁磨蹭,“来了就别装了……当年没弄到你妈,现在弄到你也一样,谁让你们娘俩这么勾人……”
“不要!”庄清研拼命挣扎,慌乱中踢到张建名,张建名吃痛便立刻翻脸,甩手对著庄清研就是一巴掌,直把庄清研打得眼冒金星,拼尽全力咬了张建名一口,张建名痛得手一松,庄清研趁机往外冲。
长廊那侧守著一个人,是张建名的秘书,见庄清研往外跑,跟著张建名一道去追庄清研。
庄清研大声呼救,楼道上却一个人都不见,也不知是不是张建名提前安排。眼见就要被两人高马大的男人追上,庄清研拎起一旁盆栽向后砸去,摔碎的盆栽碎片与飞溅的土阻碍了追兵的脚步,在男人“草”的爆粗声中,庄清研人一拐,冲进了安全通道。
阴暗的安全通道,庄清研不敢往下跑,她怕张建名的其他下属会在楼下堵她。果不其然,张建名骂咧著拨出去了电话,让人在安全通道口那守著逮人。
庄清研更是不敢往下,但她无处可躲,又不能坐以待毙,急中生智下便轻手轻脚挪了几步,将墙上一个大的消防栓门拉开,纤瘦的身子缩了进去。
她的预料果然正确,张建名喊来好几个下属进了安全通,吩咐道:“她跑不了多远,肯定就在这安全通道,你们都给我找!”
追兵凶狠,脚步纷乱,隔著一道小门,消防栓里的庄清研紧贴著墙壁,心砰砰跳。她不敢想象,如果被逮到,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越危险越不能慌,她的手悄悄摸到了身后一个小消防气瓶,轻轻拧开阀,一旦对方拉开消防栓的门,她就举起消防瓶一顿猛喷,争取趁乱冲出包围圈。
万幸的是,外面的人并未发现消防栓中的她,脚步远去了,她紧提的心松了松。
但她仍不敢动,因为张建名的声音并未走远。她轻摸出手机,担心拨打110的声音惊动张建名,用的是信息。信息是发给如姨的,眼下除了警察,她能依靠的只有沉碧如。
无声键盘飞快敲出一行字,她希望沉碧如看了短信后能快点来救自己。
就在她打下最后一个字,准备按下发送时,却有一个声音传进她耳膜。
“张总,那丫头还没找到?”
这声音一如往常温婉可亲,可不是沉碧如!
庄清研只觉脑中轰然炸响,就听张建名道:“是啊,跑的够快!等老子抓到了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沉碧如轻笑,“张总,要我说你什么好,我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时机,只差把这小绵羊双手奉上,你居然让她跑了!”
张建名反唇相讥,“呵,果然后妈就是后妈,为了点钱,把自家女儿都卖了!”
沉碧如轻哼,笑里有些冷意,“我可没这样的女儿,这些年我待在老头子身边受够了!每每看到这丫头,我就想起那女人,我恨的呀……如今你把这丫头收去也好,省得我再费力气收拾她!”
“得了,少啰嗦,快把这丫头找出来,不然独吞老头子的钱,你就别想了!”
……
两人一面说一面走了,阴暗的消防栓里,庄清研脑里仍是一片空白。
刚才说话的女人,真是过去那个时刻待人温柔亲切、贤淑良善的如姨吗?
她一百个不愿相信,但熟悉的声音与脚步却在提醒她,那是的!就是的!
她从未料到,这个她从心底尊敬的继母,这个与她有著血缘关系的亲表姨,竟恨毒了她,更可笑的是,对方处心积虑联合他人设下圈套,她不仅懵然往下跳,还感恩戴德将她当做至亲。
黑暗中庄清研想哭,又止不住的浑身发冷,像是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她拼命捂住嘴,将呜咽硬入喉,强迫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