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被拦着不让上去吗?”
“坐个旋转木马好了,头不晕也不犯恶心。”
“这次是你来玩,我上不了就在下面等你。”
“不行。是和你一起来玩,不是我自己。”
也不知她执着什么,拉着常鸣往旋转木马那块走。
起先常鸣在里圈,蔡堂燕坐外圈,转动时常鸣掏出手机,喊她看过来。
蔡堂燕反射性想比剪刀手,觉得傻气又放下,咧最而笑——其实比不比没什么差别,因为背光,拍出来糊成一团灰黑。
“……要不我们再玩一次?”
蔡堂燕点头,“好。”
第二趟玩下来两人都有些渴了,在休息区补了水,蔡堂燕看到别人吃冰激凌,问他想不想来一个。
为了方便,常鸣没带手杖,走了半天下来腿有些酸痛,但还是站起来,说:“走吧。”
蔡堂燕一把将他按回长凳,“你坐着,把位子占好。我去买,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得了答案后蔡堂燕揣上零钱离开,常鸣这才发觉旁边有一道扭扭捏捏的目光粘他身上——一个五六岁的圆脸小男孩直愣愣盯着他的腿,冰激凌化了一手也不自知。周围也不像有家人看管的样子。
常鸣的点头致意鼓舞了他,小男孩屁股挪过来,神秘兮兮问:“叔叔,你是机器人吗?”
“……嗯。”
“那你要充电吗?”
他们坐的是树荫下的花坛,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他的金属假肢反射出锐亮的光泽。
“看到太阳了吗,我正在用太阳能充电。”
“好酷哦,那你会飞吗?”
“我只会在夜里飞。”
“你抓坏人吗?”
远处有人叫了一个名字,小男孩没等他的回答,也不做告别,撞撞跌跌往喊他的人那里撒腿跑去。
短短的两三分钟,常鸣瞥见了另一个缤纷世界的一角,他不再是成人世界的异类,而是那个世界里备受崇拜的超人,为他撕开厚厚隔纸的人,正举着两支冰激凌向他走来。
“你的草莓味。”粉红的一支塞给他,蔡堂燕坐到他身边。
“你的是什么?”
蔡堂燕早迫不及待舔了一大口,唇周都是一圈奶白色。
“你想尝尝吗?”
“好啊。”
她忽然整张脸凑过来,帽檐交叠出淡薄的阴影覆盖住他的眉眼,她轻轻啄了他一下。
“什么味?”蔡堂燕坐回去,状似若无其事地吃自己那支,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没吃到,再来一下。”
“试吃结束了。”
“那就开始正餐。”
蔡堂燕跳起笑着躲开了,“别人都看着呢。”
一日下来,精疲力竭,蔡堂燕主动请缨,小心翼翼地开车回去。
“这距离能超过去吗?”
“你得加点速。——哎,慢慢加,别一下子踩那么多。”
“哦……可以回原道了吗?”
“回吧。——先打灯啊。”
“忘了……”
“你的交规怎么考过的?”
“……考神附体。——我紧张就会忘啦。”
“严肃点,开车不是小事呢。”
“哦,好的,常教练。”
“……叫师父。”
“师父——”
“——泼猴,看路呢,快压实线了。”
“……”
磨蹭一路回到常鸣家,肩膀肌肉绷的酸涩,堪比重走游乐园。
两人冲凉过后,达成席地就餐提议,搬走茶几,沙发前铺上一张干净的毯子。
天气炎热,加之一日疲劳,蔡堂燕和常鸣均是提不起食欲,只摆了些水果、盐水毛豆和打包来的熟食,另备一大瓶鲜榨西瓜汁。蔡堂燕喝酒的提案被常鸣否决,理由是明日要搭飞机,还是保持清醒为好。稳妥起见他还每隔五分钟调一个闹钟,并叮嘱明日钟叔准时来接——蔡堂燕与他说好,明天自己走,不要他来送。
“等下看见你,我怕一冲动就不走了。”
她兴致缺缺喝了一杯西瓜汁后,躺下来拈着一夹毛豆望着天花板说。
常鸣不打算走动,连假肢也卸了,穿一条居家棉质短裤并排躺在她旁边,他们脑袋外面的茶几摆着吃食。
“好。我让钟叔送你。”
常鸣没有犹豫答应了,她怕自己冲动,他更怕是他先守不住,这次只要他妥协,蔡堂燕定然会不作多想地留下。那一切都将成泡影。
蔡堂燕把毛豆咬进嘴里,唆掉汁后吃掉豆子,丢开豆荚,用湿巾擦了手。
“灯关了?”蔡堂燕捡起遥控问。
常鸣斜了她一眼,说:“好。”
只有月色从玻璃门漫进客厅,在毯子上投下一方白幽幽的光亮。
电视机播放着热门剧集,但两人谁也没在看,屏幕闪动让光线变得刺目。
“电视还看吗?”
“不看了。”
“好。”
蔡堂燕连电视一并关了。
她悬到常鸣上方,还未适应黑暗的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消化完了吗?”
常鸣为她的问题不禁发笑,“干什么?”
蔡堂燕支在他胳膊两边的手臂渐渐弯曲,上半身轻轻伏到他胸膛,“这样……会压到你吗?”
“你又没多重。”
“那这样……”
蔡堂燕两手卸了力,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但常鸣断了一条腿,她的右腿不得不搭在地上,反倒分担了一点压力。
“会不会压到你的胃?”
常鸣感受后说:“不会。”
蔡堂燕放心地侧头枕在他的锁骨边。
“燕子,”常鸣忽然一改方才轻松的语调,沉声说,“出去了就好好读书,其他的事不要想,该吃的吃,该用的用,不够钱用了就告诉我。”
“你说过了的。”
“打工的事量力而行,当做体验就好,不要奢望能挣多少钱。你现在是学生,任务就是学习,等以后毕业了,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让你工作,轻轻松松当学生可能就这么几年了。”
“好。”
“你是合法出国的,记着大使馆和报警电话,遇到什么不测一定要报警,不要忍气吞声。——当然最后永远也不要用得上,希望能平平安安的。”
“好,记住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或者给其他朋友,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酒吧、夜店这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实在要去尽量跟多几个信得过的朋友一块去。”
两人同时沉默了,不可避免地想到初遇的地方、见不得光的身份和不可言说的秘密。
“……好,我尽量不去。”
“还有——燕子,你还年轻,人生路那么长,走错了一步,那就绕点远路,天大地大,总能回到原来的道上。”
“如果我回去了,还能见得着你么?”
这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听完愣了一下,低下头,抵着她的脑袋轻声笑了。
“……我只有一条腿,还能跑得快过你?”
她抱紧他的腰,支起脖子寻找到他的唇,直接而热切地吻了上去,常鸣如同她挚爱的一首诗,每一个吻都是一句声情并茂的朗诵。
蔡堂燕里面没有穿内衣,身体弧度与他的紧紧贴合,随着常鸣的喘息一起一伏。
常鸣如往常那般翻身而起,把她压到身下。蔡堂燕抵住他的胸膛。
“能不能……”她撑起脖子吻着他的耳朵说,“能不能不从后面……”
常鸣愣了一下,说:“好,换你上面。”他揽着她又翻过身,让她跨坐在他腰上。
【河蟹爬过保平安】
常鸣正式醒来,身边已经空了,远去的车声仿佛只是在梦里出现过。他关了空调,拉开玻璃门赤脚走出门廊,清晨外面只是比屋里稍暖,得益于周围的绿化,院子空气宜人。
忽然想到什么,常鸣腋拐支在玻璃门边,席地坐到木地板上,摸了一下,纤尘不染,的确很干净。
他平躺下来。土地的凉意通过地板往上送,除了稍微硬一点,躺这里的确很凉快,总体舒适度不是沙发所能及。
难怪她喜欢躺这里。
常鸣的视野被一分为二,一半天空一半天花板,在他这是是不能常看到飞机,她想象她离开的样子,大概又是那样子与这间房子道别。
常鸣不由半举起胳膊,向天空摊开手掌,食指与中指抽筋般动了动。
熏风醉夏,蛙鸣蝉噪,他的燕子飞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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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彩蛋——
常鸣的时间以蔡堂燕的离开为刻度。
蔡堂燕离开的第一年……
蔡堂燕离开的第二年……
……
蔡堂燕要回来的这一年……
她告诉他,想要去美国读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