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闭了眼眸, 双手慢慢合拢, 手掌挡住了彼此的视线——为什么那时候的场景记得那么深刻呢。门缝中缠绵的两个人, 以及, 那个男人暴怒的眸子, 都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后来,我妈妈出来了。她让那个男人放过了我。但是那个男人走了以后, 我妈妈拽着我的头发, 把我拖到了浴室, 她把我的头摁在水里面,威胁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可是后来,我还是告诉了爸爸,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
“离婚以后,我跟了奶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吃饭吃的好好的,到了奶奶家以后就变了,我想吃得更多,直到肚子胀的不能再胀才满足……第一次催吐的时候,我还很小。我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还有慢性胃炎,也不是减肥期间得的……而是三年前就有了。”
她7岁开始暴饮暴食,12岁得了慢性肠胃炎。那就是所谓的“童年”。
她的童年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孤单一人看着别人幸福的家庭。后来,暴饮暴食,发胖的厉害了,就成为了全校同学的笑柄。等到被人欺负得狠了,就学会了吵架,回嘴,谩骂,背地里打小报告,故意给别人使绊子等等等……
其实,她比谁都有资格走到歪门邪道上,却养成了善良的性格,生活更是矛盾无比。
矛盾到,懂事以后,她连骗人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急性肠胃炎和你的病情无关,中考考砸了和你无关,我吃不下去东西……也和你无关。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一步步的,也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在做。至于付出什么代价……我心里有数,可是这些代价里绝不包含你的内疚。”
她说:“对不起,我骗了你。”
一直以来,她十分十分清楚,其实宋楌根本没有欠了自己什么。没有他,自己依旧会减肥70斤。早就有了慢性胃炎,所以消化困难,进食障碍也是顺理成章的。只不过,宋楌是个催化剂,把这一切结果提前呈现了出来而已。
自作自受的人有什么脸面去责怪别人?!
她还要这个脸的,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漠视宋楌的内疚和报恩,可现在,发现自己无法做到了。
宋楌是第一个请她吃饭的男生,第一个说想拥抱她的男生。
因为这顿饭,她连撒谎的办法也没有了。
她捂着眼睛在等待,宋楌直接走掉最好,这样自己的愧疚可以少一些。但是等了一会儿,也没有桌子椅子的响声,她慢慢从指缝间看了过去,却看到差不多和自己一样的姿势,只不过他是单手扶着额头,似乎在头疼怎么办。
宋楌真的很头疼,他只是过来邀请她吃饭的,女孩却内疚成了这样。
还有,谁能告诉他怎么办?他好像觉得……自己对她的心疼更甚了,也更加放不下了。
还有,他宁愿她现在是个200斤重的小胖妞,也不愿意看到她消瘦成这样了。天知道,他本来还觉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那个200斤重的形象简直不堪入目。现在想想,消瘦下来更是害苦了她。这本来,就是个难以两全的天平。
一物降一物,唐释心肯定是天生来克制他宋楌的。
她还可怜兮兮地偷看他!从指缝里偷看他!他简直有些忍无可忍了——
“阮阮。”宋楌略显冷清的嗓音响了起来,却是道:“我来这里,和内疚无关。”
她放下了双手,清了清嗓子:“你可以骂我的。”
“吃饭。”宋楌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她的饭碗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夹菜。
魂飞天外的唐释心说:“我说,你不怪罪我骗你吗?”
“怪罪你什么?”宋楌简直无语,他说:“我又没问过你这些。”
对啊……魂飞天外的某唐反应过来了,宋楌打一开始就没有问过她这些事的啊。这么说的话……他真的不生气了?
老板这时候又进来了,把剩下来的两道菜品——清蒸鱼和红烧鱼一并补齐了。
于是,桌上呈现出——鱼鱼鱼鱼鱼鱼鱼,都是鱼的华丽丽景象。
宋楌视线投向某石化状态的唐,对于她这种吃饭能墨迹就墨迹多久的行为很不满意。他可不是徐老师,不会被这小妮子几句话给哄骗过去的。必须得看着她吃完这顿饭,自己才放心。就把菜,又往她那边推了一推:“先吃饭再说。”
他这一次口气已经有些不满了,某唐再不吃饭,很可能会看到某宋动肝火压着她吃饭。
某唐赶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吃了下去。宋楌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紧接着,她开始扒了一口米饭,宋楌却道:“米饭不要吃。”哦,差点忘了米饭也会难受的。于是她端起了鱼头豆腐汤,就着豆腐和汤吃着几盘子的鱼肉。
很快,她就吃的差不多了。虽然鱼肉比较容易接受,但也不能撑得太饱,五分饱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这还是自己从减肥到现在吃的最舒服的一顿。以往吃小米粥,只管了不饿死而已。吃松松软软的甜品,也只管了一个能消化而已。从来没有这一顿,吃的不撑不胀不疼不硬,而且肚子里面暖暖的,好像整个人都获得了一次新生命。
她乖乖喝完了最后一口鱼汤,然后,放下了筷子。
宋楌如他所说的那般,吃完了饭就说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麻烦,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有点发噱:“你可以不管我的。”
可是宋楌此刻蓦地心中一动,质问她:“你让我怎么不管你?”
这样责备的语气,终于让她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他的双眼,眼底居然微微泛红,不知道是生气的,还是恨铁不成钢给激到的。
他说:“你在我面前好好吃过几顿饭?!”
这一年来,她不是痛苦地强咽下那些食物,就是饭后跑卫生间。当他没长眼睛吗?没看到中考前夕,她嘴上那触目惊心的口腔溃疡吗?没看到她催吐以后,抹着眼泪回到饭桌上还笑着说:“对不起,我耽误了点时间。”吗?!
“你生个什么气?”她也来火了:“我过得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结果宋楌打断了她的话——
“那我喜欢你,也和你无关。”
……什么什么?!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喜欢?他是说……喜欢吗?好吧,他刚才真的说了喜欢。不过,这喜欢到底是“我爱你”的意思,还是单纯的朋友之间的喜欢呢?呸呸呸!他们在吵架啊,怎么能被男神在气势上压了下去。
可是,怎么说才好呢?问他是哪种喜欢?脸皮不够。拒绝他?显得自作多情。
最后,她做了一个缩头乌龟:“宋楌,时,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话说,向老天爷发誓,她从来没有利用宋楌无边男色的意思。但今天晚上,的确是宋楌送她回来的。都怪刚才那一顿吃得太慢,路上的路灯全黑了,宋楌就一直把她送到了女生宿舍门口。也是赶巧了,老大和老二正好买完东西回来。于是撞见了这一幕。
老大是今天早上排队向宋楌告白的人之一。话说,宋楌男神今天的出面可算是赚足了少女心,老大回到宿舍还冒泡花痴了一阵子,这城里的男生就是帅啊啊啊啊啊,那鼻子那眉眼,比年画上的常山赵子龙还好看哩。
没想到男神会出现在这里。老大张大了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老二倒是淡定的,只是揶揄地笑道:“呦,十二这是你男朋友呀?”
唐释心往后面看了一眼,某宋明显没有反驳的意思。只能展开自救**了:“不是,他是我老哥。”
老二明显不相信:“真的是哥哥?”
“是的。不信你去验我们两个的血,100%相融。”
某宋终于忍无可忍了,对两个女生说:“我是宋楌,请你们以后多多照顾我们家阮阮。”
“阮阮?”两妹纸不知道这是啥。她咬牙解释:“我小名,咱们能不站在宿舍门口说话么?”
宋楌的魅力已经让路过的女生都停下来了。
老大立即道:“宋大帅哥,你过来我们宿舍坐坐吧。正好老三她们几个都去浴室洗澡了。现在宿舍里只有老六,老七他们两个在写家庭作业。”
某唐哀嚎:“老大!”
老大立即瞪了她一眼:“老十二,我是舍长,本宿舍的所有事情都我说了算!”
“……”
于是宋楌就这么看到了她们的宿舍。但是你知道她的那个囧么,这个宿舍好烂好烂的,烂到她自己都无法直视。
天花板上还在扑簌扑簌往下面掉灰,墙壁上更是用白纸糊得五花八门。生了锈的窗户上,还挂着几个蜘蛛网。
最最最无法直视的是她的那个床位。十二号床位,处在最里面,也是最靠近厕所,最靠近走廊的位置。潮气大得很,墙上几乎都长青苔了。就用白纸糊了一层又一层的。
而且她的被子什么的都没铺好,只是卷了一个可怜的小毯子在竹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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