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迈个门槛儿,之所以被搞得这么考究,主要是因为女学老师说了:一不许在裙下凸显膝盖骨、二不许脚踝露出裙摆之外……所以很多21世纪女青年习惯随心的大咧咧举动,现如今毓敏都是收敛了不敢再犯的。
中国官宅民宅一律都有高达一尺二寸的大门槛,注重仪态的文士和淑女们按例是不好意思在过门槛的时候闹出笑话给外人看见的,结果大家都苦练出各有特色的中国式优雅跨越舞步。
两个婆子随即就从背后掩上了两扇门扉,把婆子们全都关在了外头,这两个婆子自己也守在了门外。
屋子里头立即就变得阴暗下来。
这还是下午,没到掌灯的时候。偌大的一间堂屋里只有中堂下面的佛龛前面供着一只小小的长明灯。
一灯如豆,反倒让人觉得整间屋子里更加阴暗寒冷。
还好稻香村里的曹家院子正屋并不是正经重檐斗拱式的经典华厦,倘若是正经雕梁画栋主厅堂,在关门闭户之后会更显阴暗。
曹家大屋的结构有点好像后世川藏边高山坝子上流行的那种宽阔自由风格,没有雕梁,只有一根裸露的巨大主梁明晃晃地横在房顶正中央,贯通全屋。也更加没有画栋那种玩意儿,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那个栋,只有几列简单朴素的横衍支撑木,托起整个屋顶结构所必须的无数根斜椽木,一列列的青瓦,就铺陈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椽木与椽木之间。
这些多达数千片小青瓦之中,偶尔会混进几块玻璃瓦,在白天的时候可以采光。
正因为是个这种样子的设计思路,所以这样的村野民居建筑是没有天花板的,天花板会阻断玻璃瓦的采光,会导致白天也要浪费灯油和蜡烛,挺不合算。
毓敏当然知道这房子并不是替曹家考虑省钱的因素才设计成这样,而是因为爱新觉罗家的四大爷雍正帝是个很喜欢cosplay的老顽童,他老人家都五十五了,没事儿还找来意大利画匠郎世宁大人替皇帝画写真集子,一忽儿cos成头戴假发胸佩勋带下穿打**和连裤袜的法国贵族,一忽儿又披个旧蓑衣冒充渔翁垂钓,还扛把锄头冒充农夫……总的来说四大爷还是天性淳朴的,所cos的角色以樵子农夫渔民形象居多,老人家对农家乐生活那是真爱!
推想起来,雍正八年那次大搬家,名义上虽说是内务府负责办理的,其实很可能是四大爷亲自按授旨意,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奇葩一个不种地的伪稻香村,又出现一个不卖酒的伪西山居。
毓敏送曹霑回家有三次了,走进曹家大屋来还是第一次,一时好奇,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看腻了怡府的雕梁画栋之后,看着没有天花板没有彩绘没有浮雕的原生态本色青瓦木屋,倒也别有一番落叶归根似的安逸感觉。
这一走神,不小心又一次怠慢了李老太君和马氏夫人两个。
这一次毓敏不是蠢也不是无心冒犯,这一次她还真是故意的,马夫人对应王夫人这件事情本来就让毓敏心中不爽,宝玉妈妈那个大反派,谁待见她呀!更何况是这个小富察氏自恃出身高贵,是她先不把毓敏放在眼里冷慢了她。毓敏又不是遵纪守法的正宗古人,她当然要还以颜色!
李老太君倒是没有直接得罪了毓敏格格,不过这死老太婆对应着贾母史老太婆,她可是害死林妹妹的头号帮凶!
根据毓敏的不完整历史常识和不正版红楼梦记忆看来:不看好黛玉的第一元凶乃是贾元春,然后才是贾母。至于王熙凤,那不过只是个打手和执刑官。贾母先前是一再暗示过大家伙儿宝玉和黛玉原是良配的,后来中途反悔,王熙凤当然得帮老太太啊。贾母为什么又要出尔反尔呢?倒推起来终归还是贾元春省亲的时候机智地发现了黛玉帮宝玉递小抄作弊……
毓敏自己一辈子经过的多数考试也都是靠着小抄蒙混过关的,倘若有个聪明机智的好闺蜜能够及时递来完美小抄,毓敏早就感动死了,爱死这个最可爱的亲妹妹了!这么机智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也就是平生做惯训导主任的元妃娘娘天生跟不作弊会死的草根同学们结有血海深仇似的,也就是薛宝钗那个天生适合当班长的上进女青年专爱去班主任那里打人小报告!
所以毓敏果断把李老太君也给一锅儿烩了,统统列入了反派讨厌鬼大名单。
怠慢了这婆媳两个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目前毓敏已知这两位前辈的自我修养功夫十分了得,淡定自若假装不生气的本领早已锻炼得炉火纯青。偶尔得罪她们一次两次完全没啥关系!
……
第18章、特大绯闻悄然来袭
毓敏这次没猜错,曹家老太太和太太都没生气,至少是看上去没生气的样子。
李老太君从正中央主位的座椅上欠了欠身子,拿手指头指着右手边的第一张椅子,嘴里边客客气气说道:“毓敏格格来这边坐。请恕老身岁数大了些,腿脚儿不大灵光,没能够亲身相迎,还请小恩主担待着些。”
毓敏没想到老太太竟会这样来讲开场白,一时无力吐槽,只好乖乖地走了过去。
马夫人倒是青春年纪,再没个大咧咧坐着摆谱的借口,赶紧抢在了毓敏的前头,把西首第一把椅子的扶手轻轻拉了一拉,算是依礼让座。直等到毓敏坐了上去,把小屁股扭来扭去的摆得稳当了,马夫人才勉强装了个笑脸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去对面东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了。
又冲角落里站着的曹霑招了招手。也没多说半句废话,曹霑乖觉地走了过来,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母亲的下首。
毓敏这时候才发现李老太君看上去竟然已有了七十好几快要八十的样子。老人家满头白发,脸上尽是褶子。屋子里光线昏暗,老太太背对着唯一的一盏油灯,除去那盏小小的长明灯,其余的光源又全是顶光,结果弄得老太婆脸上全是骷髅一般的恐怖阴影,以致于根本看不清哪里是皱纹,哪里又是老年斑。
老太太头上按照常例束扎着一根约莫三指宽的青缎面子素色抹额。唯一不合常例的抢眼之处,是抹额正当中镶着一块鸡蛋大的黄玉。毓敏瞧在眼里,心中暗自惊疑,却又不敢胡乱提问,惴惴不安地强自按捺着,不再多嘴多舌。
四个人落座之后,丫鬟们也都自觉集合过来。老太太背后站了一个,太太背后站了一个,小少爷背后站了一个,最后最小那只鹦哥儿自动出现在毓敏背后。
曹家的下人数目果然是不够的。怡府一共指派了十个人过来,两个男仆四个婆子四个丫鬟。
这仅仅才是跟区区一个七岁的小格格坐着说会子话儿,丫鬟的数目就明显捉襟见肘了。老太太老态龙钟的样子,怎么着也得有两个丫鬟近身护持着,才可确保不致于意外跌倒。现如今却只安排得出一个来了。倘若来上三个四个贵客,教这家人如何接得下来?
当毓敏心里头嘀咕着要不要回家催促着兆佳氏给曹家再加派几个人手的时候,东墙上悬着的一副青布帘子被人掀开,露出来一个窄窄的拱门,看茶的婆子在小厨房里烹好了茶汤,一个托盘上盛着四个白瓷小碗儿,颤巍巍地端了出来。
马夫人背后侍立的那个丫鬟赶忙儿过去接了茶,回转身来先让马夫人试啜了一小口,然后分给老太太、小格格和小少爷。
看茶的婆子从丫鬟手里头接回了空空的托盘,回了小厨房,依旧拉上了门帘。
毓敏只把茶碗端在手里,没敢先喝。这却不是绿茶,而是抹茶。没有茶叶,只是绿色芥末酱似的茶沫儿乳膏,被热水微微一煮过后,渐渐匀散开来,化作了一碗浅绿色热腾腾的茶沫儿汤。毓敏识得规矩,不敢先喝,只是歪着脑袋瞧着老太太,敬候那位老人家赶紧地带个好头。
老太太好像嫌自个儿说话略少了些,少得来完全不会觉得口渴的样子,脸上堆笑冲着毓敏絮絮叨叨分说道:
“怡府于我曹家李家,有一段天大的恩情。若论人情世故,我曹家上下,谁敢对小恩主有半点不敬?只是老身这身上却是担待着圣祖皇帝昔日赐下的一道正二品朝廷诰命。这却不是先帝私相授受,乃是朝廷体制。人情或可以私下放任,国体却不敢稍加轻忽。此事可得仔细跟格格分说明白了,可别说死老太婆倚老卖老,在小恩主的跟前摆桩子拿架势,全然罔顾了滴水涌泉什么的大义。”
嘀嘀咕咕了老大一箩筐废话之后,老太太终于有点乏力了,总算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小口,压平了胸口的微微喘吁。
毓敏之前跟曹霑两个一起玩过百米疾跑,早就渴的厉害。她原本是急着想要敞开嗓子畅饮这绿意盎然的一碗抹茶来的,可是听得老太太嘴里说出来虚情假意的这么一番辩词,毓敏就喝不下去了。
倘若她是个24岁的成人,被老太太这么一说,她还只能忍着。还好她这具身子只有七岁,七岁的孩子尽可以天真烂漫,不用受那么多繁规冗矩的拘束。心里头既然觉得不爽,她索性也就直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