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直把尸体留在后尾厢也不安全, 如果明天吴氏夫妇有个什么事突然提前回来, 被他们发现儿子的汽车后尾里藏着一具尸体,到时候吴博理可就没法解释呢?
思来想去的结果,就是吴博理决定先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坑, 暂时把尸体埋起来。说干就干,他找出一把铁锹,连夜在院子的角落里刨了一个大坑。然后他打开后尾厢,把王丹慧的尸体抱出来,准备用窗帘布裹好后再埋起来。
因为埋尸自家院中只是一时权宜之策,吴博理打算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就把尸体转移走。所以他决定先把尸体裹得严严实实,为将来的转移工作做好准备。
吴博理万没想到,当他把王丹慧抱出后尾厢的时候,这个原本被他认为已经身亡的女人,居然突然睁开了眼睛。吓得他双手一哆嗦,几乎就是把她摔在了打算用来裹尸的窗帘布上。
摔落在地带来的痛苦,让王丹慧无比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她抬起眼帘,看着吴博理声音微弱地求救。
“……救命……救命……”
看着眼前哀声求救的王丹慧,吴博理整个人活像一尊石雕似的呆着一动不动。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眸中,有惊恐、有不安、有慌张、有犹豫、举棋不定、左右显难……
那一瞬间,吴博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开始,他还以为王丹慧已经被撞死了,所以才决定藏起尸体来保全自己。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又活过来了,还开口向自己求救?
——要不要救她?
这个问题,对于吴博理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果救了她,他就要完蛋了;但如果不救她,那就意味着他必须亲手杀了这个女人——不再是因为车祸的无心之过,而是蓄意谋杀。
虽然理性与良知都在提醒吴博理,身为一位检察官,他应该要做的事是救人,而不是杀人。但是,看着已经挖好的那个深坑,恶意却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大脑中蔓延。
——坑都已经挖好了,现在只要把这个女人埋进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为什么要功亏一篑呢?而且这个女人看起来伤得不轻,又耽误了这么久,就算送医院也可能救不回来,只会白白把我自己搭进去。有这个必要吗?
万分纠结到最后,终究还是自私自利的本性占了上风。吴博理眼神决绝地对王丹慧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别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走路不小心。”
一边说,吴博理一边动作飞快地用窗帘布把王丹慧裹起来,再用胶带一圈圈缠紧。布匹下面,女人痛楚的呻-吟声与微弱的求救声,一直在不停地往外发出来。
“啊……救命……救命……啊……救命……求求你……不要杀我……救命……”
吴博理紧紧咬住牙关,努力控制自己对那个无比可怜的声音听而不闻。然后,他将从头到脚团团裹住的女人扔进了坑里,并用一锹又一锹的黄土彻底淹没掉那个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活埋了王丹慧之后,吴博理去了浴室洗澡。站在莲蓬头下方,迎着无数条透明水柱,他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尽管刚才他是戴着手套在处理尸体,手掌并没有沾上任何血污,但他却一直不停地搓,不停地搓,不停地搓……
搓洗到最后,吴博理难以自抑地大哭了一场。一边哭,他一边用拳头猛捶着墙壁,嘴里无比懊恼无比悔恨地反复说着一句话。
“弄成这样子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那一刻,吴博理无比希望时空真的可以穿越,让他回到十点半之前,重新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那样的话,他一定不会再开车去买酒了,而是无论如何都会呆在家里。
可惜,时空穿越在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种科学幻想。这个原本美好的周末之夜,在已经过去的时间里经历了一种质的变化。那种变化,吴博理完全无法改变。
那个周五晚上发生的一切,对吴博理来说如同一个噩梦。可是他没有想到,噩梦还有续集。
第二天上午,大概九点钟的时候,吴家大门的门铃忽然被人按响了。那时候,因为强大的心理压力,几乎一夜没合眼的吴博理才刚刚迷糊睡去。蓦地被刺耳的门铃声惊醒,他无法自抑地一阵心惊肉跳。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警察正跑来他家抓人。
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的人,听到敲门声总是格外害怕。
门铃声响得无休无止,显然按铃的人手指一下没有移开过。这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按铃方式,因为太吵人了。
吴博理本来就烦躁不安,再被这么一吵,更加烦得要命。他怒气冲冲地跑去打开大门,火冒三丈地瞪着门口那个陌生男人说:“你谁呀?一大早按我家门铃干吗?”
“吴检察官,我是昨晚看见你开车撞人的人。”
陌生男人这句慢吞吞的话,让吴博理的全部身心刹那间寒彻入骨。仿佛这个和风暖日的春日早晨,突然间变成了格陵兰冰原的严酷寒冬。
这个陌生男人就是刘通。
头天晚上,因为香烟抽完了,刘通独自一人出门去买烟。当他抽着烟走回出租屋的路上,于小巷深处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好奇心驱使他下意识地循声走过去查看究竟。
当刘通走近巷口时,正好看见吴博理把王丹慧抱进后尾厢,然后自己也飞快地跳上驾驶座驱车离开。
意识到自己目睹了一桩车祸事件后,刘通的第一反应是报警。报警当然需要报告车牌号码,所以他赶紧掏出手机准备拍下远去的车牌号码。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汽车没开出多远就驶进了路边的一栋房子里。他小跑着追上前一看,原本打算报警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因为那栋独门独院的花园洋房,让刘通意识到了肇事车主应该是一个有钱的主,否则住不起这么好的房子。这让他对于如何处理目睹车祸这件事,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开车这家伙看来是个有钱人呢?有钱人撞了人不愿意去坐牢,所以选择把尸体藏起来。我既然知道了他的秘密,与其去举报他,倒不如找他要点保密费来花更实惠了。反正被撞死的女人跟我又没关系,我也没义务替她出头。对,就这么办,这样等于我以后有了一台人肉提款机,想想都美得很啊!
刘通虽然长得丑,但的确想得美,他打算利用目睹吴博理的开车撞人一事来勒索他,从他手里捞取钱财。
为了掌握更多的情况,刘通当时一直在吴家大门附近逗留不去,想等着看吴博理怎么处理带回家的尸体。没过多久,从吴家大门里走出来几位年轻人。他们一边走,一边互相交谈着上了停在门外的两辆汽车。
有人纳闷:“奇怪,吴博理他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身体不舒服了。一开始还说不醉不归呢,结果现在却打发我们走人了。”
有人开玩笑:“该不是嫌我们吃得太多,喝得太多,会把他吃穷吧?”
有人哄笑:“怎么可能,吴博理家的家底很厚,别说吃上这么一顿,就算吃上一年也吃不穷他的。他爸爸是检察长就不用说了,他妈妈经营着五家连锁超市,钱多得根本花不完。”
有人表示理解:“吴博理刚才的脸色确实很难看,可能酒的后劲涌上来了,所以扛不住了吧。反正大家也吃喝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走人了。”
有人还意犹未尽:“谁说得,我都还没喝够呢。之前吴博理明明说了,为了庆祝他升上助理检察官,今晚一定要和我们几个一醉方休。谁知道他居然那么没用,都没喝几瓶酒就不行了。真是扫兴。”
从几位年轻人的谈话中,刘通弄明白了一件事。这里居然是一名检察长的家,而刚刚开车的那个人也是一名助理检察官。
这些听来的信息让刘通又是意外又惊愕又是兴奋:老子今晚出来买烟真是捡到宝了。居然目睹了一位助理检察官酒驾撞人,还私自藏尸想要逃避法律责任。这样知法犯法的事,我起码可以敲他个几十上百万吧?反正他家不差钱,就这么干。
当天晚上,刘通在吴博理家大门外守到差不多十二点钟。在夜深人静的时刻,隔着一扇大铁门,他能清楚听到院子里有人正在挖坑的声音。
这种声音,让刘通不难弄懂吴博理处理尸体的方式,也让他更加窃喜:这小子选择把尸体埋在家里,那我明天来找他谈交易就更有戏了。如果他不给钱,我就威胁他去报警,让警察来他家挖尸体。不信他不乖乖就范。
确定了吴博理把尸体埋在家里后,刘通就没有继续在门外守下去。他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返回了出租屋。走进那间简陋狭窄的亭子间时,他踌躇满志地对自己说:“刘通,这将是你最后一晚在这破屋子里睡觉——明天搞到了钱,就去找个五星级大酒店住上几天,好好享受一下。”
不请自来的刘通,直刺要害的一句话,让吴博理整个人如堕冰窟,如坠深渊。他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眼睛里蕴满深深的惊慌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