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绿蜡)

　　“一点点。”
　　“能说说吗？”
　　“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向岚抬头看着窗外的绿树白花，“那么喧闹吵杂的环境，整个人马上就安静下来了。好像是心里想了很久的东西，自己画出来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看见了你，就觉得，是这样的，再没有更好。虽然只有一双眼睛，但是——”她转头看着他，“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没有。”
　　向岚满头黑线，此人真是不解风情。
　　“因为我想要的，我都知道是什么样子，非常明确。”方子都也看着窗外，“我可以精确地描述它们，准备一切充分的条件，耐心的等待，最后得到想要的结果。”
　　说得非常平淡，但向岚从里面听到了一点小小的骄傲。
　　“你可以试试先确定展板的主题画，也许会对你毕设有帮助。”
　　“是吗？”
　　“嗯，冲破大学这个小笼子，去面对未来的暴风雨，很好的主题。”方子都收回视线。
　　“那毕设呢？”向岚收腿，下巴放在膝盖上，“你要不要来做我的模特？”
　　“我？”方子都摇头，“不行的，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
　　向岚瞪眼，“为什么？”
　　“这边朋友介绍了工作的邀约，我有点兴趣，过来看看环境，也和几个教授交流过了。交流的情况很好，但是——”方子都咳嗽了两声，“我的身体不太适应这里，很难受。所以，我决定回美国去——”
　　向岚微微张嘴，说不出话来，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法自控道，“那我怎么办？”她还有那么多招没对他使过呢！
　　方子都目光清亮，坦然道，“只是偶遇，很快就会忘记了。”
　　“不——”她有预感，根本没法忘记。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这样和她过不去。

　　☆、第八章

　　向岚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咬着笔头看展板，双眼无神。
　　“向岚，我不是你画的那个人，这是现实的生活。”
　　“我一想到你要走，心里就难受。”向岚有点慌张，她没有过这种体会，也不明白，方子都只不过是一个还没看见过脸的陌生人而已，为什么会这样牵动她的情绪？
　　“我会记得你的。”方子都道，“你很有趣——”
　　“那有什么用？”向岚不满意，她并不满足于此，“咱们之间隔了一个太平洋，怎么谈恋爱？”
　　方子都笑出声音，一点点沙哑，他拉拉她的手，她看着他，很难过。
　　手机响起来，打破两人世界，她摸出来看了一下，整张脸都纠结了。　　
　　“怎么了？”
　　“我哥电话？”
　　“接呀！”
　　她有点不情愿，把玩他的手指，他的中指指节上有一点茧，她摩挲着那一点，接了电话。
　　“哥——”
　　“我还有十分钟就到你们学校，好久没见了，差点忘记你的样子。”向垣说话非常快速，“一起吃午饭？”
　　向岚看着方子都的脸，头痛，“不要了吧，我得和同学一起吃。”
　　“你昨天晚上没回家，爸妈担心，非让我来看看。”
　　“我好好地活着呢！”她深深叹一口气，“能让我自由地，一个人活着吗？”
　　向垣笑了，“嫌哥哥烦了呀？”
　　“当然烦了呀！你就是看守监狱的牢头，我就是被关押的公主。哥，你这么闲，带嫂子出去玩呗，别整天盯着我。爸妈四只眼睛就够了，要再加上你和嫂子那四只，还让不让我长大了呀！”
　　向垣在电话里笑，“没盯着你，等会我去你们学校是要办正事，顺便一起吃午饭好了。”
　　方子都手被她摸得痒痒的，心里仿佛十七八只虫子在啃噬，他扯开她的手，挪到一边去。她没了手玩，干脆顺势靠着他的身体，他不及防备，差点歪倒，忙忙地抱着她的腰。
　　“我信了你才有鬼——”向岚被他抱住，低头轻笑，更抗拒向垣了，道，“我要在学校做五一节的毕业展板，还要继续磨毕设，没功夫召见你。”
　　“一个小时也抽不出来给哥哥？”向垣立刻起了疑心，想起刘南阳打电话说的事儿，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不说了，我挂了。十分钟后，在你们宿舍楼下见！”
　　向岚挂了电话，咬着唇看方子都，“我哥要来学校，抓我陪他吃午饭。”
　　“那你去吧！”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她双手趁势抱着他，吸着他身上的味道，“不想和你分开——”
　　方子都有些迟疑，想要扯开向岚的胳膊，她却撒娇道，“你都要走了，让我抱一下又怎么样？安慰安慰人家——”　　
　　“你别这样！”
　　向岚头靠在他肩上，看着他脸上的红潮蔓延到颈项，眼睛转了转，在他耳边道，“方子都，你明明就喜欢我呀。”
　　方子都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摸出U盘，道，“向岚，我只是来还你这个的。”
　　她看看U盘，再看看他，不能接受。
　　这一次，是方子都拉过她的手，将U盘硬塞给她，“再见——”
　　之后，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向岚在地板上呆坐了五分钟，她神思恍惚，抓起画本看她精心绘制的人相，突然将那页画扯下来揉成一团，丢在墙角。
　　她一回到宿舍楼，就见自家哥哥阴魂不散地站在门口晃悠，走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说教。
　　“向岚，你的时间观念呢？约了十分钟到，现在足有二十分钟了。你都干什么去了？”向垣看她一脸无精打采，知道恐怕是有事故，道，“我赶时间，咱们赶紧走，我在桃源定了桌。”
　　“又是桃源啊！”向岚双手跨着书包带子，跟在他身后，“能换点新鲜的吗？”
　　桃源是校内一家比较好的餐厅，学校里各种招待，一般在此进行。
　　“好吃就成了呗！别挑三拣四了——”
　　“哦！”
　　向垣有奇怪了，惯常要是小妹不喜欢的，就算他定了，也能换到别的地方去，哪里像现在这样好说话，看来受到的打击不小。
　　“刚才小舅给我打电话了。”他试探道。
　　向岚心虚，假意道，“说什么了？”
　　“你毕业的事情啊！”向垣摇头，“他说你专业学得一般，就这样放你毕业了，对不起他小时候对你的培养，所以一定要把你仔细雕琢一番。就算不能成玉，起码也别是石头，不然走出去丢了他的脸。他让我做好思想准备，你有很大可能要延迟毕业——”
　　“还不是都怪你们！”向岚抱怨。
　　“呵，你成绩不好，还有理由了？”
　　“小舅说了，我基础没问题，就是没生活体验，出不来好作品。爸妈和你把我圈得太死了，保护得太好，感受不到人生的喜怒哀乐——”向岚麻溜甩锅，“他让我独立生活，找个什么东西爱一爱，兴许就能成了。哥，听见没有？都是你们太烦人了——”
　　“他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
　　向岚看着他，他道，“小舅说你向他抱怨，家里管你管得太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没谈过恋爱，很空虚。”
　　“嘁——”她望天翻个白眼，就知道他这人混帐，真是一点漏洞都不能被他抓住了，不然，就要翻浪。
　　两人到了餐厅小包间，向岚丢下书包就对服务员道，“上菜吧！”
　　“等会！”向垣阻止，“还有个人没到。”
　　“什么人？你不会是把生意伙伴给叫过来了吧？”向岚有点不高兴了，她一向不喜欢参加大人的商务宴请，不仅饭不能好好吃，还得听陌生人互相各种吹捧和忽悠，没趣。
　　“不是。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向岚拿着筷子把玩，有些无聊，摸出手机来，犹豫着要不要给方子都发短信，可一想到他，心里就憋得慌。　　
　　等了一会儿，包间门被推开，她抬头看，正对上李行达疑惑的视线，有点吃惊。
　　“向总——”李行达似乎更吃惊，招呼了向垣之后，轻声道，“向岚？”
　　尔后，他又恍然大悟一般，定定地看着向岚。
　　她坐在座位上，半晌道，“李行达？”
　　向岚转头看向垣，不明白他怎么把这人叫过来吃饭了。
　　向家经营几个酒店和商场，在学校对学生会有一个固定的赞助项目，资助每年暑期的一个实践调查活动。当初，为了争取到向垣，李行达带着学生会的几个骨干，跑了几个月，才把这个事情搞定。她一向懒散，也不爱多管闲事，从来就没提过自己和向垣的关系，默默地当一个围观路人，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向垣招呼李行达坐在她身边，随意道，“怎么，你们认识？”
　　李行达道，“向岚是我们同一届的同学，也是宣传部的干事——”
　　向岚皱一下鼻子，“是啦，他是我们学生会的领导呀！”
　　“干事？岚岚，你还是个干事呀？怎么没听你说过呀！”
　　向岚点头，“对呀！干事，干事，只干没事——”
　　李行达盯着向岚，似乎对她的话颇不赞同。
　　她迟钝地反映过来，这话好像有点抱怨，忙道，“领导，我不是针对你发牢骚呀，就随口说说。我进学生会，主要是被一帆拉着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