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很快找到了那样异常的东西——那是夹在书里的一张纸。
他把书放回桌上,拿着那张纸,感觉它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纸上是她的字迹——非常整齐漂亮的笔迹,他想。
当他异常耐心地把那张纸上的字迹全部读过一遍之后,他才意识到,纸上的内容是一首小诗。
【你在那边还好吗?感到孤独吗?日落时天空还会变红吗?鸟儿还在通往树林的路上唱歌吗?你能收到我不敢寄出的信吗?我能表达我不敢承认的忏悔吗?时间会流逝,玫瑰会枯萎吗?】
【现在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就像风停留了,又走了一样。像影子,承诺永远不再回来,为了那始终掩藏的爱意,为了轻吻我疲惫脚踝的小草,以及跟随在我身后的小小脚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现在当黑夜降临时,蜡烛还会再次点燃吗?】
【我在这里祈祷,所有人都不再哭泣,为了让你知道,我有多么深爱着你。在炎热夏日的午后,长长等待。那条苍老的小径就像父亲的脸,孤独的野花,悄然消逝……】
【我曾那样深爱过,每当听到你那微弱的歌声,我的心就悸动不已。我为你祈福,在我渡过漆黑的河流之前,带着我灵魂最后的呼吸——】
这首诗到此结束。他总觉得好像并没有写完,后面还应该有一些意犹未尽的结局才对;可是纸上的内容毫无疑问已经到此为止。
他慢慢地放下手,透过窗棂凝望着屋外浓密的绿树。
……这是一首谁写的诗?难道是她吗?!
他总觉得她好像没有这种过分华丽的文采。虽然她好像也看过很多书,包括诗集,可是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表现出自己对诗歌的特殊兴趣。
……那么,不是她写的?可是她抄录一首别人的诗,还夹在自己常读的书里,又有什么用意?
他仿佛出神了一阵子,然后,他的薄唇轻轻开启,吐出一个他已经用惯了的字眼。
“……Sentiment。”
她没说错。她就是一种天真而感情用事的生物。和其他女人一样。
她仿佛和其他女人又都不一样。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除了他已经去世的母亲,神后弗丽嘉之外——在他生命中逗留过这么长久,留下了这么多难以磨灭的印迹。
她的仰慕和背叛,她的愚蠢与努力,她迷人的幻境,她枯萎的人生,她闪闪发亮的小恶毒,她拙劣可笑的小心机,她不切实际的渴望,她最后留下的一腔孤勇——
她愚蠢的笑容与拙劣的谎言,最后在他脑海里都化为一幕略微有些扭曲的画面。
那一天,黑暗世界浓雾密布,狂风卷起地上的沙石,扑面打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她向着他以幻术伪饰的身躯深深俯下身来,前额顶在他肩胛上。虽然隔着金属和皮革做成的外衣和软甲,他似乎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她轻轻的、温热的鼻息,吹拂在他胸口上。
【我请求你不要放弃我。】她这样说道。
他似乎陷溺在回忆里一般,有点出神似的,突然轻轻哼笑了一声。
……这是誓言吗,约露汀?
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成为了一句不能实现的空话。
他的视线重新下落,修长的手指默默移走那张她写着字的纸。那双如同冷玉一般的绿色眼眸里射出暗昧不明的光,落在原先夹着那张纸的书页里。可是下一瞬间,他的瞳孔陡然紧缩了一下,目光凝固在那洁白的书页上;他的手指蓦地紧紧扣住了那本敞开的诗集,苍白的手背上隐隐透出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痉挛的线条。
在他的指缝间,那两页薄薄的纸上,露出漂亮至极的字体龙飞凤舞印着的诗:
【……同一条河在我们中间流淌,向它的两岸低唱着同一支歌。我独自躺在星光下的沙滩上,倾听着;晨光微熹中,你一人坐在河岸边,倾听着。只是河水对我唱了什么,你不知道;它倾诉给你的,对我也永远是个难解的谜。】
【我紧握你的双手,我的心跳进你那双黑眼睛的深潭里;我在寻找你,你沉默着不说话,永远躲避我的追求。】
【我明白我必须满足于这短促的爱情,因为我们不过是在路途中邂逅相逢。难道我有力量伴你走过这人群熙攘的尘世,领你走出这迷宫似的人生曲径?难道我能有充足的食物供你度过那树满死亡之门的阴暗的旅程?】
【如果你偶然想起了我,我便为你唱歌。雨后的黄昏把她的阴影洒在河面上,把她的暗淡的光缓缓拖向西方;斜晖脉脉,已不适于劳作或游戏。】
【你坐在向南的露台上,我在黑暗的房间里为你唱歌。暮色苍茫,从窗栊飘进湿润的绿叶的清香,预告雷雨将至的狂风在椰林中咆哮。】
【掌灯时分,我将离去。当你倾听着夜间的天籁,那时也许你能听到我的歌声,虽然我已不再唱歌。】
※、Chapter 151
约露汀决定留在中庭,维持现状继续生活一段时间,再来考虑自己日后真正的去向。
她不知道现在神域有没有得知自己幸免于难的消息,但是看起来既然阿斯嘉德一直没有人再来中庭寻找过她的下落,想必她也被统计进阵亡将士名单了吧。毕竟,当初她的那种退场方式惨烈至极,这世上的所有人——包括她本人在内——在那一瞬间都不会再怀抱着半点她有幸能够生还的幻想了吧。
她微微带着一点自嘲地想着,不知道现在,在阿斯嘉德那些人们的眼里,她又是否够格进英灵殿——那个她原本就生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熟悉地方。
不过,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暂时不打算回去那里的。
虽然口口声声说想要获得最后的胜利,但是她暂时却没有想出什么能够帮助自己获取最后胜利的方法。更要命的是,她那个永远被他嘲讽为天真愚蠢、感情用事的脑子,在远离神域的那一切,远离他的身边之后,还逐渐地可以真正冷静下来,抛开一切盲目的思慕和回忆,以及其它影响自己心情的因素去思考;于是她可以渐渐地想清楚了,他们也许是永远也不可能真正适合,真正相容的。
不得不说这一推论真让人沮丧万分。
原来她已经将自己置之死地,也没能生出什么更好的、足以吸引他的美德来吗。
在离开医院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直至深夜她还毫无睡意,所以只能怏怏地起了身,伫立在窗前,向外望着夜色笼罩下的纽约城,以及头顶深黑色的天幕。
在这座城市里,她曾经和他重逢,曾经一起做过那么多值得回忆的事情,那些回忆混杂了痛苦与快乐,在她的人生中鲜明地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回头想一想,他们两人,也从未真正彼此了解过对方吧。她给出的东西,他都不需要。而她想要的,也从未得到过。
她不禁低低地苦笑了一声。
“话说现在黑化还来得及么……”她自嘲似的地喃喃道,目光飘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市中心方向。
那里就是曼哈顿吧,当初的纽约之战爆发的地方。
……真不想再回忆起那天的一场遮天蔽日的大战啊。
也许她是应该留在中庭,独自开始新生活才对。
于他而言,她并没能真正帮上多少忙,反而像个木马一样不时会扯一扯后腿。
尽管现在再来嘲讽奥丁几百年来对她的洗脑教育进行得太成功,导致她板正的三观好像怎么也不可能再放任自己黑化下去这件事,显然有点晚了——不过这样远离他,远离神域的一切,再来独自冷静地想一想,她不得不承认,她即使是作为一只召唤兽留在他身边,好像应该也不能让他感到多么愉快。
黑与白,日与夜,即使在暮色之下,黎明之前,会短暂地相逢,但终究是不可能产生多么长久,多么深重的交集的。
……这一理论大概也能同时解释为什么阿斯嘉德的王子们总是在相爱相杀吧。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自嘲地这么想着。
放眼望去,今夜居然有很好的星空。夜空中闪烁的星光格外明亮,似乎并未被远处曼哈顿的繁华灯海所淹没似的。
她出神似的遥望着那一片灿烂的星海,以及那片星海下明亮挤拥的城市的灯光。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经一起穿过相似的一片繁华城市的灯海,去到那座凡人所建造的艺术馆。在那片艺术馆大门外的宽阔广场上,他纵情大声地笑着,微微昂起头来,以一种睥睨众生的高贵傲慢的神态俯视着那些跪伏在他脚下的无知凡人们;然后,他说:从没有像我这样的人。
他说:In the end,you will always kneel.
他说:你就呆在那里,直到某个时刻,我需要你来找我为止。
她慢慢屏息,停顿了短短几秒钟,又把胸腔中压抑着的那口气慢慢呼出。
是的,洛基。
即使到了现在——即使到了她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刻,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从没有像他这样的人。
不管是痛苦、彷徨、期盼还是欢悦,他都曾经在她生命中留下了那么深刻的痕迹,直到如今,仍然在这种她独自一人的时刻,在她的脑海里浮起,让她情不自禁地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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