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合十道过谢,不一会儿就钻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中午吃斋饭时听某个女香客说过,寺里这处最为空旷,信号也最好。
一个多星期了,那男人音讯全无,手上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估计是想等着她主动。
她站在最高的石头上,举起手机,信号微弱,几近于无,看来 “听说“也不可尽信。
跳下来的时候,一条白色丝巾也飘了出去,正被她稳稳踩在脚下。
温千树:“……”
她弯腰捡起来。
青鸣寺山环水绕,不远处就是一条溪流,温千树走过去,蹲在溪边,轻轻将丝巾抖开,放入水中。
树木遮天蔽日,不见一丝阳光。
温千树看向对面的溪流边,据说这里长着的就是寺里有名的摇钱树、同根生和连理枝,不过,她分不清它们。
连续下了几场雨,溪水丰涨,思绪收回来时,手里的丝巾已不见踪影——被溪流冲远了。
温千树连忙起身跟着去追,纤细身影在一棵棵树间快速穿梭。
可哪里追得上?
前面的溪边,有个男人蹲着,正捧起水洗脸,她仿佛看到了救星,“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捡一下丝巾。”
那人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回应她,看到上流冲下来的目标物,估算了一下距离,从旁边捞起一根枯树枝,长腿一迈,直接踏入了溪水里。
温千树扶着腰微喘气,一边去看那男人。
他很高,穿着深蓝色的泥水工人服,脚下是同色的长筒水靴,还是一派的利落,他弯下腰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那被布料掩住的结实线条,蕴藏着原始的男性力量。
她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眼里开始有了清浅笑意。
这个男人是万能的吗?
之前是伐木工,现在是泥水工,总是以她意想不到的一面出现。
以前的他就很厉害,不仅会做高难度的化学实验,也会栽花种树、养鱼养龟、剪纸,甚至还会用针线给她补裙子……
温千树张开手掌,山间的风从她白皙的五指间穿过,她略微收拢,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
溪里流的水,头顶上看不见的太阳,还有满山的树,请你们为我作证,如果再让这个男人逃走一次,我温千树从此不姓温。
姓霍。
第六章
溪边有棵树开满了花,粉白花朵被风簌簌吹落,飘到水面,落在温千树发间,她浑然不觉。
视线很自然地去寻他。
那男人用枯枝勾到丝巾,弯腰在水里洗净,拧干,又抚平整,这才转过身,踏水朝她走来。
轻微的水声,盖不住温千树怦然作响的心跳,仿佛跳在耳边,那么清晰地误导她——
哪怕隔了七年光阴,远了千山万水,他还是这样山一程、水一程地走来了。
为她而来。
忽然间满树花落,扑了她满头满脸,温千树回神,见男人正靠在树上,一只手插着兜,另一手拿着丝巾,正盯着她看,眼神太深,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谢。”她上前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霍寒长手往后一缩,挑眉看她,“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
素白丝巾,无字也无画,无从证明。
温千树和他对视,轻抿双唇,尝到一丝甜味,她笑着走过去。
霍寒的余光里,一片浅蓝色裙摆掠过,清香扑面而来,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隔着丝巾吻上他的掌心……
浑身像过了一道电流。
她一触即离。
丝巾也已经到了她手里,白净上印着一个模糊的淡红唇印。
来后山的路上,温千树顺手摘了一些野果,唇上沾了红色汁液,刚刚被她润化开,“现在可以证明了?”
霍寒先前不过是同她开玩笑,没想到她不仅当了真,顺手还还了一击,狭长的黑眸微敛。
她还是没变,而他也还是像以前那样拿她没有办法。
“怎么不说话?”
他轻笑,语气听着有些无奈,“说不过你。”
温千树也跟着笑了,气氛一下轻松起来,“承让承让。”
两人在小路上并肩走着。
她不时用余光去看他。
他的山根高,眼窝很深,眉骨长得特别好,看起来很正气,光是这项就很加分了。
而且,哪怕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蓝色工作服,可穿在这男人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味道。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浅蓝色的裙子,这是心有灵犀啊,连衣服都这么配。
沉默地走出十几米远,霍寒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般提起,“你是不是忘了给我什么东西?”
温千树听得一头雾水。
他轻声提醒,“你的号码。”
她恍然大悟,“现在才想起来要,合着你是根本没想过要联系我啊。”
霍寒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知道她忘了自己号码那时他确实是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
温千树不跟他计较,认真想了想,报出数字。
霍寒听完,声音淡淡,“只有十个数。”
听他的语气,好像她是故意的?
温千树又数了一遍,确实是少了一个数字。
这个号码挂在白雪歌名下,加上自己经常出入无信号地带,使用频率低之又低,不记得也很正常。
虽然手机就在身上,可还是不想这么轻易给他号码。
她耸耸肩,将“故意”这个罪名揽了下来,“我下次再给你吧。”
“好。”
他过去也话不多,现在好像更少了。
温千树又起了话头,“怎么不见你戴戒指?”
霍寒一愣,“什么?”
她已经从他的神色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什么啊。”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也要确认过才比较安心。
两人走下开满鲜花的小土坡。
脚下还有些泥泞,霍寒边走边留意旁边的人,走到平整地带,他压低声音问,“那封告白信是怎么回事?”
温千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阳光明晃晃地落在她发间眉上,连眸底似乎也映着荡漾柔光,“你说的是……第三种绝色?”
霍寒抿唇不说话。
他确实给她写过一封告白信。
那晚两人看完一场电影,手牵手走在夏夜里,凉风徐徐拂面,从月出走到繁星满天,她笑着去踩浅水里的月光,回头嫣然一笑,“霍寒,今晚夜色真美。”
月光下,一身白裙的女孩笑得那么美,比人间夜色更美。
他心头深深悸动。
第二天,温千树在枕边看见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展开来,入目两行黑字,写得遒劲又极具风骨——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这是一个理科男生为数不多的浪漫,全部都给了她。
她一直觉得他的字不适合用来写这种文绉绉的情诗,实在太违和了,没忍住笑出了声音,被身侧假装睡着的某人发现,蒙着被子狠狠惩罚了一上午。
那时真是年轻啊……
霍寒率先从回忆里回来,表情变得很严肃,“为什么觉得它是恐吓信?”
男人的侧脸像炭笔勾勒出来似的,线条分明,看她的眼神也透着几许陌生。
时光还是在两人间划开了距离,她想靠近,他不让。
可这事由不得他。
“你关心我啊?”温千树故意凑近,想看他的反应,太近了,两人的手背若有似无地擦过,霍寒停了下来,和她面对面站着。
“到底怎么回事?”他沉声再问。
温千树:“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警察?还是前男友?”
她又说,“如果是前者,我有权保持沉默,如果是后者,暂时还没权利知道这件事。”
她生气的样子也那么好看……
霍寒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深深吐出一口气。
看来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
她假装恼怒,似乎不想他掺和进来,无非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封所谓的告白信不同寻常。
“抱歉,我逾越了。”
温千树暗暗咬住舌尖,随手从路边摘了几颗野果,握在手心里。
“你帮我捡丝巾,我还没谢谢你,这个就当谢礼吧。”
霍寒只觉得唇间微凉,她不知把什么东西塞了进来,牙齿咬破,汁液渗出,酸酸甜甜的。
“好吃吧?”
味道还不错。
他问,“有毒吗?”
又稍稍侧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无声笑了。
温千树轻轻瞪过去一眼,在指尖将野果子捻碎,“哎,你脸上好像沾了泥浆。”
她的手直接抹上他的脸,囫囵来回了两圈。
霍寒只觉得她手指也很凉,可被她抚过的那处却是一片火热,有些不自然地抵唇咳了一声,“好了?”
温千树忍住笑意,点点头。
前方一百米远的地方,倚山面水,新建了几间简易棚屋,他应该就是住在那里。
果然,之前和他一起砍树的那个年轻人也出现了,“寒哥。”
他看见温千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千万!”稍微严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