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虞小曼原来确实有退出的冲动，这时候也不想退让了。她只能争锋相对。
“我不退出。”她简单地说。
叶鸿声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他笑得太得意，叫虞小曼更加不爽。
“工作就是工作，”虞小曼坦然道，“我不会为了点无聊小事就断送自己的机会。”
叶鸿声觉得越发有趣了，他喝了一口水：“嗯。我同意，你说得对。”
“不过你想过没有。我们工作和一般人不一样。我们不是搞金融，搞编程，数据对就行了。更不是流水线作业，各干各的。我们得合作，还得投入感情——至少是假装有感情。”
他顿了一下，目光移向别处，盯着玻璃橱柜里的餐具。
“希望你能做到。”他说。
虞小曼很奇怪自己没有被激怒。也许是因为叶鸿声这话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也许他就是想把话挑明了，让她知难而退。
她看了叶鸿声一眼：“看来从来没人告诉你你的台词每到句尾就很无力，节奏感始终游离在外，只能靠对手，音乐，舞美来弥补。周萍的懦弱，空虚，无力反抗是有更深的社会和家庭原因，否则根本无法渲染结局的悲剧性。而没了音乐啊，美术啊来修饰，你的周萍听起来像一个无病呻/吟的花花公子，他不但懦弱，还很肤浅，不但空虚，还空虚得无缘无故。虽然对繁漪和四凤都有那么一点负罪感吧，但是一点不妨碍他享受这种复杂的男女关系，你的周萍绝对比原作的周萍更让人讨厌。与其怀疑我能不能投入，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会不会先被程导淘汰如何？”
叶鸿声无言了片刻，然后说：“确实没有人告诉过我台词的问题，谢谢。至于周萍的性格塑造——如果你非要在第一次暖身的时候就开始挑毛病，那我也有话要说。四凤是非常非常单纯的，她在面对周萍的时候是毫无保留毫无畏惧的信任，你给她涂了太多忧心忡忡的底色。如果前面不强调四凤的乐观天真，后面悲剧性就不够强——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
虞小曼一面怀疑他只是在把脸打回来，一面回忆自己刚才的表现——真是太好了，合作的第一步就是互相攻讦。
“祝合作愉快。”叶鸿声举举水杯，做出一个致敬的姿势，走出了厨房。
虞小曼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谢如溪的下楼声，才回到了客厅。
之后程导又过来和他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临走时候她列了几部雷雨的翻拍，希望他们看一看，另外特意问了叶鸿声和虞小曼一句：“今天接触下来感觉如何？你们确定能一起工作吗？”
叶鸿声与虞小曼对视一眼，这个对视自然而然，流畅地叫叶鸿声吃惊。但虞小曼已经甜美地笑了，她的面容就好像刚刚打印出来的风景明信片一样，崭新又干净，闪着亮光。
“感觉还不错，我以前不相信分手还能做朋友这话的，现在看来其实也没那么困难。”她带着笑，又看了叶鸿声一眼。
她这是在向程导彻底地表决心。
叶鸿声在心中默默吐槽：那张完美无缺的笑容翻过来，背面写的一定是——“只要有共同利益，死敌都能成朋友，何况区区前任。”
程导看向男主。叶鸿声笑了笑，向他的前女友伸出手，示意想和她握手，一副“导演放心，我会用行动证明一切！”的做派。
虞小曼只迟疑了千分之一秒，就伸手与他握了握手。她仿佛感觉到有一道电流窜过全身，她觉得自己接收到了叶鸿声的脑电波——老子就是要恶心死你。
第四十三章
之后半个月，虞小曼又和程导见过两次面。一次试音，一次试装。程导一直在为这个项目奔波，人都黑瘦了许多。
虞小曼试音的时候唱的是两首老歌。电影里要用到的歌还没有写，程导正在和几个音乐人谈合作，要全部重新写歌。
不过根据程导透的意思，四凤的歌旋律和唱法会相对简单，难度较高的是繁漪的歌。
有关选角方面的消息虞小曼就不太打探得了，不知道程导的备选list上还有哪些人。她感觉谢如溪的繁漪是最稳的，叶鸿声的话，尽管她很讨厌，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有优势的——脸好，和谢如溪合作过一次关系不错，一线男演员。
往常要是白秋晨在的话，她总有办法挖掘出些新料来，可是现在她在住院养胎，虞小曼这边还能维持着正常工作，但指望超常发挥就不可能了。
所以有关雷雨的选角，程导的倾向，虞小曼只能靠猜。
试音的时候她没看到叶鸿声还很高兴，没想到隔了几天试装的时候，一去了摄影室，就看到叶鸿声的背影，跟大爷似的，正在那坐着和人聊天呢。
他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过头就和虞小曼打招呼：“华丽来了。”
虞小曼向他们（假）笑了一下，问了声好。
叶鸿声却越发绅士，和身边人说了句“等会聊”，就立刻站起来陪她进去：“程导马上就过来，你先去化妆，然后让服装给你配衣服。”
虞小曼已经熟悉这一套流程了，她正想说：“谢谢，不劳你来介绍。”叶鸿声就微微低头轻声说：“程导昨天见了郑心晴，你们陈总引荐的。”
“真的？”虞小曼瞬间改变态度，“你怎么知道的？程导还见了谁？”
她看上去是如此迫切。
叶鸿声知道他的前女友，华丽娅，她想要的总是那些：一只限量版的包，她好用它来搭配她穿起来很美的那件风衣，一件别致的首饰，在拍照时候不经意般在镜头里出现。但也仅仅是想要或很想要而已，她一开始要拍戏的时候也是这样，用“我想我想”来撒娇。
但华丽娅现在的目光里有火焰跳动，这是她的事业，不是可有可无的消遣。她现在太需要这个情报了。
叶鸿声一瞬间脑洞大开——
他会低声告诉她，我还知道更多，我们应该一起吃个饭。她会含着憎恶的假笑应付他。但她会去的，她太需要这个情报了。
他们在一家古怪的餐厅坐下，座位狭窄，他们的膝盖只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一起。店里灯光昏黄，飘着难听的神游一般的西塔琴演奏，东方香料浓烈芬芳的香味笼罩着她的乌发。她白如象牙的双手紧握着，拒绝点菜。不过这本来就是不重要的事情，而且他很高兴没有侍应来打扰他们。
她冷冷地问：你想要什么。
下一个画面他们就倒在了床上纠缠在一起。一切太激烈，像暴风和骤雨，她几乎是骑在他身上撕打他，咒骂他。他的目光无法从她昂起的脖子上移开，双手只能紧紧按住她平坦，温暖，柔软的小腹。
他筋疲力尽。她也一样。他们躺在床上很久很久不说话。微风不知道从何处吹来，送来树木的清香，他脑海中闪现过一副画面：他们手拉手走在秋天的梧桐大道上，地上是满满一层金黄的落叶。阳光闪耀着，他抓着她的手，插在同一个口袋里。他分不清这是这的真的发生过，还是他的臆想。
我们是在哪里？她问他。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她又说。
他沉默着，只是亲吻着她的头发。
她没有哭，没有羞愧，没有愤怒，也没有感动。他说起他的错误和后悔，一遍又一遍，喋喋不休，她无动于衷。
但她到底允许了他吻她。他试探着，手指从她柔软的发丝滑下去，吻着她的嘴唇，她慢慢张开唇，回应了他这个愚蠢之人的愚蠢之吻。
他欣喜若狂，因为吻是不会撒谎的。
这个吻说：她愿意给他。
于是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
——几秒钟的晃神之后，叶鸿声回到了现实。
周围是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华丽娅在他身边正蹙着眉。
“程导还在面试其他人？”她又问了一遍。
“是的。郑心晴的事情是老陈自己说出来的，我昨天和他打牌。不过程导对她好像不太满意。另外程导还见过两个人，一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一个是xxx，至于详情我就不清楚了。”叶鸿声把他目前知道的有关四凤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意淫一下很有趣，但如果真把“想知道就求我啊”说出口，华丽娅真得恶心他一辈子了。为这么一点小事不值得。
想到这里他笑得越发开心。
虞小曼向叶鸿声道了谢。
她倒是有些看不懂叶鸿声为什么如此释放善意了。
试装之后虞小曼又碰到叶鸿声。他向她挥挥手，脸上笑容灿烂。虞小曼想他今天也许是心情出奇的好，所以才表现得这么大方。
不过叶鸿声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很久。
在回去的路上他像随口一提一样，说了句：“你觉不觉得华丽娅变成熟了？”他本来想说变漂亮了，但转念还是觉得该含蓄一些。尽管如此，他的声音听上去就快吹起口哨了。
牛广彦正低头回复邮件，听到他这句只“嗯”了一声：“人多少都会变嘛。”他对叶鸿声和华丽娅的合作是很不情愿的，一直把华丽娅当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