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就睡!哎对了,我看姓卫的他们家好象挺厉害的,他爸,就你姨父是当官的吧。”
“是。”
“多大的官?”
“很大。”
“很大的官你干嘛跑樱花去打工?”
辛未皱眉:“无聊啊你,我要睡觉!”
李大刚沉吟着,意味深长地笑笑:“睡吧,你个丫头片子,什么时候都睡得着。”
辛未困得不行,听得半清不清,闭上眼睛很快又沉入梦乡。可挂断电话的李大刚却隐隐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他完全没有睡意,就靠坐在一米宽的小单人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同屋租住的另一位同事在床上翻个身,嘟囔着说再抽屋顶就要烧着了。
爬起来打开窗,回床上又点了一根烟叼在嘴边,好半天都不吸一口,让它自己慢慢地燃烧。可能过了两个小时,或者是三个小时,枕边的手机突兀响起,香烟上长长的一截烟灰掉下来,烫着了李大刚j□j的胸口。他嘴里又干又辣,接通了这个陌生的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喂?谁啊?”
“李大刚吗?”乐宁生的声音听着很平静,太平静……
“是我,你找我有事儿?”李大刚也很努力地镇定着。
乐宁生还是波澜不兴地说着:““李大刚,黑龙江省密山市八五七农场六网口屯人,男,生于1988年8月2日,学历初中,未婚,职业渔民。对吗?”
李大刚在床上坐得笔直,紧紧攥住手机:“你到底想说什么?”
“据当地户籍民警反映,六网口屯居民李大刚一年以前遗失身份证后重新补办了一张,不过那张身份证到底是什么时候遗失的呢?就是在一年前,还是已经丢了很久,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没有去补办呢?”
李大刚的心沉了下去:“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吧。”
乐宁生赞赏地微笑道:“我不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我只想为我关心的人扫除一些可能隐藏的危险。我给一你一天时间,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辛未一觉没睡到头又被猫叫声吵醒,她气恼地对电话里的李大刚怨道:“饶了我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李大刚直截了当地说道:“心肝儿,睡着了吗?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辛未半梦半醒地哼哼:“吃错药了吧你。”
“你听好了,这事很重要,过些天如果有人跟你打听我的事,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跟我只是最普通的同事关系,没怎么说过话,对我的一切都不了解。廖小柔你也不认识,你没去过宁城大学没见过她,听明白没有?一定记住!我跟廖小柔说过了,她绝对不会把你说出来。”
辛未再怎么困,听着李大刚这样急切紧张的话语也醒了,坐起来,她不解地皱眉:“李大刚你怎么了?你怎么说这些?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不用明白……”他深吸一口气,“心肝儿啊,哥家里有点事,这就要走了,跟你说声再见。”
辛未惊呼:“走哪去啊?你你你……你回去又喝酒了是不是!你醉糊涂了吧!”
李大刚笑了:“以后要是有机会见着荷花……我是说何经理,帮我带句话给她,就说我是王八蛋,让她别跟我一般见识,以后一定得找个比我好的男人。”
“李大刚!”
“行了,不说了,自己多保重。”
“你真要走?别走李大刚,你真的假的……”
“心肝儿,哥忘不了你!”李大刚最后笑笑,掐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嘟嘟嘟地响了几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辛未的心里却翻腾了起来。她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想不明白李大刚到底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一转眼就要走?这是为什么?听他的口气,仿佛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头……
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吗?永远也不回宁城来了?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愿望。如果天上挤馅饼彩票能中到五百万,她想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这个……
李大刚就要走了,他要走了……
要走了……
窗外的天空还昏黑着,辛未按捺住心头燃烧的火焰,收拾起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所有不好带的都扔掉,只捡最重要的几样放进双肩包里。穿着平时普通的衣服和球鞋,站在浴室镜子前梳理了一下齐耳短发,戴好眼镜,她坚定地推开门,大步向樱花酒店外的夜晚里跑去,只在床头柜上留下写给郑铎、夏颖和白经理的三封信。
今天总台值班的不是杨艳,辛未只对这位同事笑笑,没有多说一个字。她不知道李大刚住在哪儿,不过他倒是说了那间加油站的名字,打车过去,跟值班的人打听了一下,辛未兴奋地冲上加油站二层小楼。楼顶上违章搭建的简易宿舍门前,一个拎着包垂头向外走的身影猛然停住,李大刚瞪着出现在眼前的辛未惊讶难言:“你,你,你怎么……”
灯光月光照在辛未扬起的脸上,她兴奋地低声对他说道:“我想跟你一起走。”
李大刚皱眉又皱眉:“发什么疯,快回去!”
“没发疯,带我一起走吧,李大刚!”
他抿紧双唇瞪着她,大步从她身边走过,飞快从楼梯上跑下去。辛未不作声,也迈开大步追跑过去,跟着他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加油站。李大刚回头瞅瞅她,加快了步伐。他走,她就小跑,他跑,她就快跑,暗夜街头,这两个人走的走追的追,他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身说道:“我真的有事,你老跟着我干嘛?快回樱花去,你不说早上还要上班?”
“我不想回去了,就想跟你一起走。带我走吧,好不好?”
李大刚咬牙:“不好!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三更地想走哪儿去?我又不是去玩,不能带人,赶紧给我回去!”
辛未摇头:“我不回,我跟你一起走。”
李大刚气恼:“要走你自己走,别跟着我!”
她理直气壮:“我一个人害怕,就要跟着你。”
李大刚无奈地左右看看,伸手指向辛未的鼻子:“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揍你?”
辛未畏惧地向后退一步,还是摇头。
他色厉内荏地收回手臂,突然转身甩开胳臂就跑,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一口气跑出去好几分钟拐了两个弯才喘息着放慢速度。不多一会儿,身后倔强的脚步声不依不饶地传进耳朵里,李大刚真有点儿气了,他拧着脸回头做了个举掌欲挥的姿势,辛未掉头逃开几步,可他继续向前走一小段路再回望,那个死丫头片子还紧紧跟在身后。
暴躁地骂了好几句脏话,李大刚挥手拦下一辆经过的出租车,跳上去就让司机赶紧开。坐在后排座往回看看,辛未身边也停下了一辆出租车。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对司机说道:“师父,麻烦开快点儿,我赶时间。”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清了这位乘客刚才的动作,也看见了跟在自己车后的那辆出租车,大半夜的谁也不想多事,他稍微把油门踩深一点,加快的车速丝毫不足以甩掉后头的尾巴。李大刚看看时间,着急地又回头瞅了半天,放弃了让司机在路上多绕两圈的念头。
天还没亮,下关蔬菜批发市场里已经热火朝天,清晨6点钟以后货车在市区禁行,从外地开来的长途货车卸完了货都要赶在6点钟之前驶离市区。李大刚坐的出租车停在批发市场门口,他下车后故意往人群里钻,七转八折地找到了约好的商铺,朋友的朋友介绍了一位司机,可以让他免费搭车离开宁城。
大家都是爽快人,递上两根烟很快就聊得哈哈笑,李大刚婉言谢绝货车司机和同伴的邀请,没有跟他们一起坐进驾驶室里。他把包往无盖的车斗上一扔,一纵身爬上去,背靠一侧厢板坐了下来。司机扔给他一件油腻腻的军大衣,抽着烟发动货车,从拥挤的市场里慢慢开了出去。
辛未一下车就找不到李大刚了,市场里的车太多人更多,她焦急万分地踌躇着,不敢随便往里钻。四处张望着,看不见市场还有别的门,她干脆就守在门边,希望能等到他出来。大小货车、面包车、三轮车、自行车从身边川流而过,新鲜的蔬菜很美味,但是市场里却有一股很倒胃口的腐烂味道,辛未急出了一头汗,张大两只眼睛惟恐错过李大刚的身影。
那辆半旧的蓝色货车一驶出批发市场大门,辛未就看见了缩坐在车后斗里的李大刚,她挥着胳臂追上去,急切的叫喊声淹没在周遭喧哗的声响里。李大刚也看见了追在车后的辛未,货车渐行渐快,他一动不动,在黎明之前最后的片刻黑暗中死死盯着离他越来越远的那个瘦削身影。
“李大刚!李大刚!”辛未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跑得太急,嗓子眼又腥又甜,脚底下踩到垃圾绊了她一个趔趄,站稳身子再抬车,货车离她又远了一大截。
“李大刚,带我一起走……”辛未傻愣愣地站着,呢喃着,看着货车上也正在看向她的他。稍一停顿,车已经驶远,她不死心地又向前走了几步,颓然无助地放声大哭。
泪光里,蓝色货车停住了,过一小会儿,慢慢地开始向后倒行,车后斗上的人站了起来,很不耐烦地朝辛未招了下手。哭声更响,但是脸上也泛起笑容,辛未用手背使劲抹抹脸,快步向货车跑去,把手伸进李大刚的手里。他攥住她的手腕,很轻松地把她拎上去,板起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十分不惜力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小王八羔子!没见过比你更缠人的,滚一边儿坐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