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有些着急:“那你知不知道,他妈妈怎么去世的?”这一定是关键。
她舅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变幻莫测。她的声音压低了,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老沈,你记不记得,林老师和他老婆老是打架的?”
舅舅一经提醒,也想到这么一茬:“是是是!这楼隔音不好,楼上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沈凝有些疑惑。
舅妈在旁边继续说:“林老师和他老婆啊,隔三差五就要打架,我们都听的清清楚楚。有时候我和她在楼下遇到会聊两句,夏天的时候哦,看到她的手臂上都是淤青,啧啧啧。”
她舅舅在旁边插嘴:“哪里是两个人打架,明明就是林老师打他老婆,他老婆也能忍这么多年。”
家暴?
沈凝问:“那她有和你们说过她被打这事吗?”
她舅妈摇摇头,“问了她一次,她就说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别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管那么多。”
沈凝喝了一口柚子茶,微蹙眉头。
旁边嗑瓜子的舅舅现在俨然打开了记忆的大门,一件件事情都记得很清楚:“他们吵架我们不是听得很清楚么,总是林老师突然一下子开始吼叫,然后就是摔盆子摔碗的声音。但是他们家特别奇怪,那个小孩都不哭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
“老公啊,”她舅妈的声音突然压得更低,“你觉得林老师哦,是不是有那个……神经病啊?”
神经病,又是神经病。
已经是她这一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了。
“什么神经病啦!”她舅舅吐了一口瓜子皮,“是精神病,精神病!”
他纠正完了,将瓜子咽下去,才严肃地点点头,附和道:“我是也这么觉得。”
那样子带着点惋惜,又带着自己已经猜到一些秘密的得意。
沈凝一下子怔住。
原来……是真的吗?
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浑身的血液都冻在一起。似乎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是因为什么事才会这么觉得?”
“哎呀!”她舅舅一拍大腿,“我亲眼看到过一次的啦,林老师和她老婆说话说的好好的,他老婆说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啊,他却突然一下子翻脸了,一个巴掌就打上去了。我看他那个样子有点不对劲,过了几分钟就又好了,还蹲在他老婆脚底下哭,说对不起。”
容易激惹,失去理智,常常因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
沈凝没有搭腔。
她舅妈叹了一口气,“还是小孩子可怜。他妈妈为了他最后还是没有离婚,结果这种家庭环境,想想也不好过。”
所以,他妈妈最后的去世,对他竟然是种解脱吗?
所以,他才在葬礼上不哭不闹的?
所以,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了?
所以……所以这次他为什么会离开自己???
任何事,他们都可以共同面对的啊!
沈凝听见她舅舅补充了一句:“这么多年下来了哦,一个正常人肯定都要被逼疯的,更何况小孩子。”
“哎,真是可怜。你看看就算现在是大明星又怎么样?还不是退圈了?估计肯定得精神病啦,自己都撑不下去咯。”
*
沈凝都不知道最后她是怎么离开舅舅家的。
回去的高速路上,她开了几十公里,终于放弃挣扎,进到最近的服务区里休息。
她的精神经过这么多次的跌宕起伏,有些撑不住了。珍爱生命,拒绝疲劳驾驶。
而知道一些背后的事……也许并不能让她像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所以有时候张先先才羡慕她的无知啊。
沈凝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意识朦胧间,听见手机响了起来。她一激灵,立马接了起来:“喂?”
并不是期待中少年的声音。
妈妈的语气里满是担心:“你舅舅说你去他那里啦?”
沈凝“嗯”了一声。
“我听说是什么事了。”她妈妈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根草就算了吧。”
“为什么?”只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就算了吗?
她妈妈叹了口气:“凝凝,你总不能找个精神病回家吧?”
“他不是精神病。”沈凝的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来,在座位上坐正,眼睛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外面,一字一顿地重复:“他肯定不是精神病。”
搞笑,就算他爸爸可能是施虐狂有躁狂症有暴力倾向又怎么样?难道他的儿子就必须得是吗?难道她还不清楚林川到底是不是吗?
这个操|蛋的世界,总是分门别类得这么清晰、这么粗暴。
“可是你……”她妈妈还想说话。
沈凝打断她:“好了,我很累了,还要开车,我休息一下。”
然后就挂了电话。
从小到大她都没对她妈妈这么凶过。她的妈妈一直是她的全部,她舍不得。
她知道妈妈是为她着想,对她好,才这么说,一点错都没有。可是这一刻,她突然很疲惫。
她连自己和自己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了。
挂电话的那一霎那,有一股无以言表的难过袭来。
林川不辞而别的委屈、对她妈妈发火的后悔、知道一些过去事的愤恨、面对整个世界的孤寂与无力。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趴在方向盘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她曾经照亮了他那么难熬的岁月,而现在,她多希望自己能更早地走到他身边。
这样,也许他能过得不那么苦一点。
*
沈凝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到家。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家门,低头换鞋,一下子愣住了。
深色大理石的地砖上,赫然躺着一封信。
那信纸似乎是随意撕下的,断口参差不齐,很薄,不大。
正对着她的背面,是熟悉的字迹,潦草地写着她的名字:
【To 小凝】
她将包慌乱地一扔,冲出大门去,在走廊上来回找了两趟。
“林川?林川?你在吗?”
楼道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回应。
应该……已经早就走了吧。
沈凝失魂落魄地走回家里,门都懒得关,坐在地上,就地翻开信纸,开始读林川给她写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恢复轻松啦,小天使们别吓坏~
易激惹是躁狂症的一种症状,其他还有很多很多,林川的事也会慢慢说的,别着急~
第34章 034
林川的信很长, 字迹有些乱。
“哈咯小凝:
我是一个抑郁症患者,或者说我曾经是。这样的开头是不是有点奇怪?哈哈。我总想着有天一定要和你说, 但是看到你却又决定不说了。
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笑得最甜的女孩子, 每天都笑啊笑啊,难过也笑, 委屈也笑, 最可爱的时候还是尴尬时候的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有回答你,你就站在那里,我抬头看了一眼,明明那么尴尬, 可是你还是不生气,只是笑。
我当时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好的人呢,而且还笑得这么好看。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一不小心还在你面前哭了, 尴尬。
后来我常常梦到你,发呆的时候常常想到你, 直到有一天我意识到,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一年了,我已经搬出去和我的外婆一起住, 远离那个男人很久。可这也意味着我没有机会再看到你了。我外婆是个有钱但是古怪的老太太,她兴高采烈地送我去了USC电影学院,然后再没管过我。
在LA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没有你。再到回国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有抑郁症的大胖子:)别难过啦, 我的抑郁症和你没有关系。很早之前就会这样了。大胖子呢是因为抑郁症,我疯狂地吃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来缓解压力,对啦,就是鸡翅,然后我就发胖了。
我估计你已经知道了我妈的事了?她死了之后,我一直能听到她的尖叫,就是那个男人打她的时候她的尖叫。早晨叫,上课叫,就算打球的时候也会叫。叫的我脑袋疼。有可能是因为我在她的葬礼上没有哭吧。可是我当时是真的哭不出来。我知道她要自杀,我还没有阻拦。那个时候我已经受够了,觉得这真是一种解脱。多好啊!她不会被那个男人打死,反而可以掌控自己的生活了。
我每次这样想,就觉得自己坏透了。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加缪也说了,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所以,我能听到她的尖叫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报应?
其实她的尖叫在国内的时候就有了,出国之后说话的人少了,我听的也越来越清晰。有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推开窗户大喊,让她快走开,结果邻居吓坏了,报了警,我就进了趟深夜的警察局。如果你知道了,我猜你一定会哈哈大笑觉得这件事真有趣的!我猜对没有???
你还记得我住在医院的时候,你来看我,然后我和你说,看到那些星星让我想起洛杉矶海面的波光吗?我和你说我在小房间里给你许了很多愿望,你问我是什么,可是我忘了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