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泽凯面色不虞:“嗬,走出来?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个人非常没有良心,对你再好你都不会往心里去。但你偏又特记仇。那个(空空空)姓麦的,他让你难受了,你还不得记他一辈子?”
他的话让韩子夜微微一怔。她随即笑了笑,走过去,对着帅小秘又交代了几句。
吴泽凯站在门口,拿手指揉着太阳穴,望着韩子夜发呆。
自从认识韩子夜以来,吴泽凯眼里的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做决定也从不纠结。她是那种头脑很清晰的女人,这也是她吸引吴泽凯的原因。
可似乎越聪明的女人,就越容易在感情里犯傻。如同在泥沼之中,越是挣扎的人,陷得才会越深……
韩妈这时正在纽约韩子夜家里。美其名曰,照顾孕期的女儿。
这位女王大人刚一来,就把韩子夜的生活进行了天翻地覆的改造。
先是让韩子夜从公寓搬到了宽敞的别墅。然后听说孕期搬家对胎儿不好,又迷信地找了风水师父给家里变换风水;
还从营养师那里求来了好几种低脂食谱,号称长胎不长肉,害得韩子夜吃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孕期里更加没有胃口;
再加上对保姆挑剔,脾气又怪,她来的两个月里,保姆都换了好几拨,弄得韩子夜都不知道保姆姓什么,见面打招呼只能点头;
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比韩子夜还悲天悯人,一想起韩子夜跟麦洛分手后硬要未婚生女,她就不住落泪。
帝都家里,韩爸也不消停。
这两个月,韩爸在帝都又是招兵买马,又是运作投资,为韩妈量身定做了那部年代大戏,不论是著名导演和编剧的黄金搭档,还是豪华的卡司阵容,再加上还没开拍就展开的沸沸扬扬的宣传炒作,借着这股东风,韩妈就是不红,也是话题十足了。
可韩妈却迟迟没有进组。连先前说好的那部文艺片,原著曾一度是韩妈的心头好,但她一听说那是韩爸斡旋才得来的角色,也给婉拒了。
韩爸被韩妈摆了一道,一时震怒。两人已经分手,他又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找韩妈发脾气,只好给韩子夜打电话。
韩子夜隔着越洋电话,都能感受到韩爸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她把话筒远远搁在桌上,拿手捂住肚子,权当堵住了宝宝的耳朵,等韩爸骂痛快了,才清清嗓子,凑过去说:“爸,这事,我站在我妈这边。”
韩爸一记老拳砸在棉花上,硬给憋成内伤,半天才缓过气来,强压怒气说:“韩子夜,你把你妈那样的放在身边,还想不想安胎了?快点想办法把她弄回来,剩下的,我来解决。”
韩子夜立马说:“我妈怎么了?她在这儿挺好的。虽然生活上她帮不上忙,可有个亲近的人在身边,我有什么都能跟她说,不用一个人紧绷着,我心里挺放松的。”
说完这昧着良心的大实话,韩子夜长长出了口气。怪不得韩妈比以前还要龟毛,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她心里难受,无处发泄,性格就更加古怪。可这次,是二十八年来韩妈第一次活明白了。她不想再跟韩爸纠缠不清,像以前那样怎么分都分不开,只会让她自己更受伤。
韩爸哼了一声,沉声说:“算了,你妈的事,我就不应该找你。你还咬着奶嘴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就成天的给你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这种洗脑神曲,你能跟我这个爸一心么?”
韩爸比以前罗嗦多了,将要挂上电话,他又叫说:“子夜——”
“爸。”
他沉吟一阵:“要不,我去吓唬吓唬那姓麦的小子,让他回去跟你结婚吧。”
韩子夜鼻子一酸,亲爹亲妈再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心疼她的。她说:“爸,你要是想让我安胎,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怀孕的事,我会挑个合适的时候,自己告诉他。”
说完,韩子夜伸手把电话拿远,果然,里面传来一声怒吼:“特么没一个省心的!我也是贱!”
韩子夜拿出杀手锏,蔫蔫说:“爸,我肚子里,是个女孩。”
听见这个,韩爸立刻平静下来。他一向重男轻女,可这观念,隔代并不适用。韩爸语气特温柔特慈祥说:“孙女,好,好。是个什么我都喜欢。子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爸爸说。听见了么?”
韩子夜答应:“好嘞——”完美结束通话。
整个孕期,韩子夜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麦洛这个消息,可一直都觉得时机不对。麦洛是生活在不完整家庭的孩子,他的童年是他一辈子的噩梦。而在跟韩子夜分手后,如果听到他将会有个孩子的消息,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直到孩子出生那天,韩子夜终于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个短信:“女孩。九月二日早上七点二十出生。七磅十二盎司。”
……
麦洛接到韩子夜短信的时候,正在跟方欣一起陪人应酬。最近,方欣越来越经常带麦洛出来,往好了想是让他锻炼锻炼,见见世面,往差了想——算了,还是别把人都往差了想了。
麦洛几个月来酒量见长,他一边替方欣挡酒,一边扫了眼手机,立马一口把酒闷了,往下坐的时候,腿一软,重重跌在椅子上。
方欣笑说:“你们这帮老江湖,把我们小麦都给灌醉咯。”说完,她又作不经意状,偷偷在麦洛耳边小声说,“你别太实诚了,让你干你就干呐。”
声音分明就在麦洛耳边,可他听起来,却像是隔了好远,瓮瓮的显得不真切。
回家后,他打开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手机,反复翻看着那条短信。每个字都像是一把板斧,劈在他心上。
好一会儿,麦洛把手机随手一丢,就地仰躺,浑身无力,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是个女儿……他合上眼皮,世界变成浓黑一片。
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死了,麦洛再睁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他坐起来,点上烟,又拿起手机。韩子夜的那几个字,都快被他看出坑来了。
一直到早上。
詹姆斯不知从哪儿鬼混回来,进门被烟味呛得半死,咳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哟,哥们儿,出什么事了?”
麦洛还盘腿坐在地上,翻起眼看了看他,又低头接着自顾自抽烟。
詹姆斯进厨房找吃的,麦洛看了看表,拿起手机,给方欣拨了个电话:“欣姐,你对乐器感兴趣么?”
方欣半睡半醒接的这个电话,闭着眼莫名其妙问:“什么乐器啊?”
“长笛。”
那头,詹姆斯正喝牛奶,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方欣瞬间清醒,意味深长咂咂嘴,说:“有啊,有兴趣,我最拿手的,就是——吹长笛。”
麦洛起身说:“好,那我拿给你看看。”
方欣爽快说:“我在家等你。”
……
方欣家门铃响。
她穿着性感睡衣,外面披着睡袍,开门后,还整了整头发,喷了点香水。
这是麦洛第一次走进这栋房子。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四方琴盒。
方欣家很大,却空空荡荡没有人。方欣比较多疑,不用保姆,只用钟点工,可能是怕她的那点事被人抓了把柄,给送到她丈夫手上。
麦洛在门口脱下鞋子,没有往里面去,只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喊了声:“欣姐。”
方欣远远答应一声:“你上楼吧。”
麦洛走了几步,略一迟疑,站定了说:“我还是在客厅等着吧。”
方欣无奈,只得走下楼来。
她刚走到客厅门口,就看到了摆在茶几上的那个琴盒,一撇嘴,还真是让她看长笛的。
她语气有些不待见:“打开,看看吧。”
麦洛轻轻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一只非常珍贵的老牌手工24k白金长笛。
方欣的视线移到琴盒内侧的一角。上面印着两个大写字母。
麦洛说:“这是我妈的名字缩写。”
方欣一撩睡袍,大大咧咧坐下,点上一支烟,说:“你来,就是为了让我开开眼么?”
麦洛喉结滚动,艰难开口:“欣姐,你认识的有钱人比较多,又懂行,能不能帮我找个买主。我,急着用钱。”
方欣换了个坐姿,睡袍里,被睡衣绷紧的丰满曲线若隐若现。
她一支烟抽了一半,看着麦洛待价而沽的紧张表情,笑了笑,在烟灰缸里按灭了香烟。
麦洛手肘撑在膝盖上,抬起眼,沉默看着这个一步步向他走过来的女人。
方欣拉着他的衬衫领口,俯身把人扣在沙发上。她一偏头,呼吸跟麦洛的脸颊交错而过。
她凑在他耳边问:“你要多少?”
麦洛忽地脸一枕,眼神变得阴鸷。
方欣不以为然:“小麦,我观察你挺长时间了,你是不是很久没碰过女人了?”
麦洛站起来,伸手一推,虽然没用力,方欣还是一个趔趄。
他压低嗓子吼道:“够了!”
方欣坐上沙发,翘起二郎腿,冷冷看他。
麦洛关上琴盒,大步走到门口。
临开门,他背着身,嗓音疲惫:“就在昨天,我当爸爸了,是个女孩。我想了一夜,我认识的人里,还是得来找你。因为你是女人,好说话。”他提了提手上的长笛,“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遗物。这十几年里,我动过很多次把它给卖了的念头,但最后都没舍得。这次不一样。我女儿是我的希望,我得给她点钱,向所有人证明,她爸我能生她,就能养她。但欣姐,她是个女孩,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养她的钱,是靠陪人上床赚来的。我想当她心目中的英雄,不能让她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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