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航哥哥。朕”
“嗯?”
女生看了一眼他低着头的侧脸,“我们要做什么蛋糕?”
“巧克力布朗尼口味的。”男生停了手中动作,补了一句:“奶奶喜欢吃甜食。”
“奶奶?”
锅中的水已经沸腾,被男生早先放入耐热玻璃碗中加热的黑巧克力也已经融化成了巧克力酱,他将黄油趁热加入搅拌,又伸出手,“鸡蛋给我。”
“啊!”
“怎么了?”男生回头,手还伸在半空。
阿荏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我,我忘记打了。”
她举双手认错,立刻就要去打鸡蛋,可手忙脚乱中反而蛋清弄了自己满脸满身都是,连十指间都是黏稠无比的丝状液体。没能及时添上一样佐料,就意味着所有工序都得重新再做一遍。阿荏以为以航会怪她,可一抬眸竟看见他眉眼里悉数都是笑意,“没事的,第一遍的味道肯定也不好,我们多做几遍,只要老板不嫌我们浪费。”
店主也笑着摇了摇头,仿佛这是常态。
男生重新揉搓着面粉,淡淡说道:“今天是奶奶生日,我想我们自己做的蛋糕带给她吃,她一定很开心。”
她怔了几秒钟,没有接话。
“阿荏,你以后长大了,想干什么?”
女生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我想开一间像这样的小店啊,凉城有情调的咖啡屋太多了,我不要再开了,我想开一间花店,满园子都是花,粉的黄的蓝的紫的,每天都在香香的世界里醒过来。还有还有,我再在屋子里摆几张桌子,也泡泡茶给客人喝,那屋子一定要又大又有味道,我还要自己来设计,挂几副珠帘隔开,哎对了以航哥哥,我觉得你家就挺适合的,你以后让我在那开间店好不好,好不好啊……”
“真没追求。”
“这怎么就没有追求了?那你呢,读书考研考博吗,或者再读个?然后回凉城开一间大大的公司,这样就算有追求有理想了?”
女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生和店主都笑声不止,“叮”一声,店主帮他们拿出烘烤的模具,巧克力布朗尼蛋糕已经成型,空气中满是核桃和巧克力的淡淡香气。
“写下愿望吧。”店主递过来两章卡哇伊字条。
男生的钢笔字极其好看,干净利落又大气,阿荏看过去,一字一字写着:祝奶奶身体健康。
“奶奶最近身体不大好么?”
男生点点头,“总是咳嗽。”可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奶奶夜间的手帕上还沾有刺目的血迹。
二人合了影留念,也将心愿随照片一起也贴在了那面祝福墙上,这才提着蛋糕离开了。
快要临近中考了,这样相处的时光多一分都是奢侈。
很快的,他和她就不在一个学校了。
陈以航刚刚拧开门锁,“奶奶,我们回来了!”
奶奶却没有反应,只听见厨房间里笑声阵阵,奶奶似乎和客人聊得很是开心,男孩子皱眉走进了屋,将蛋糕放在桌上,一回身才发现杨颂荏愣在门口没进来。她死死盯着门边换下的那双黑皮鞋,跟自己脚上一模一样的黑皮鞋,心里咯噔一跳。
陈以航显然也注意到了。
自从上次杨昱美传开了陈以航的身世,四人的圈子一瞬间就变成了三个人。
午间吃饭的四人桌子总是会缺了一个角,他们也不再跟杨昱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不再一起做功课。偶尔男生送的小礼物,也不再有姐姐的那份。就连教室里都恰好换了座位,本来姐妹俩紧挨着的两排霎时一排换到了靠门边,一排靠窗,中间隔了整间教室。这样一来,原先连上厕所都要黏在一起的姐妹二人,现在真是冷清的要命。
阿荏还在失神,杨昱美已经捧着一盘青椒牛柳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
太阳走丢,冰淇淋流泪 2
奶奶又一次认错人了。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蛋糕尚未拆封,可除了奶奶特别开心,其余三人似乎都各有心事。杨颂荏默不作声地将菜往嘴里送,她的身边坐着陈以航,以航的对面是姐姐。杨昱美低着头,显得很安静,不时抬眸望一眼阿荏和以航亲密的身影,眼中有难掩的落寞。
“来,荏荏多吃一些啊!汊”
杨颂荏倏然抬眸,可眼瞧着奶奶笑眯眯将菜夹进了姐姐的碗里。
陈以航轻轻地说了一句,“奶奶,她不是阿荏。”
杨昱美忽然手一抖,筷子落到了地上,她赶忙蹲下去捡。奶奶这才朝男孩子身边的阿荏望了过去,“哦哟,这个小姑娘怎么和我们荏荏长得这么像,好像上次也来看过我,你叫什么名字啦?”
杨颂荏看了一眼男生,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我……我叫……”
奶奶不耐烦地打断她,“虽然是长得差不多,可奶奶看着,还是觉得我们荏荏漂亮,就像囡囡小时候一样。说起囡囡,小航你还记不记得,囡囡笑起来的时候,那两颗老虎牙,哦哟奶奶我好久没见到过了……”
这一顿饭似乎吃得并不开心朕。
二楼阳台,奶奶一直拉着姐姐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就像第一次阿荏来到家里的那次。
陈以航端上蛋糕,奶奶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哦哟,我家小航最有孝心了,来荏荏你也尝尝!”
杨颂荏站在一边看着她们言笑晏晏的模样,心底忽然泛起无限悔意和自责。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可她无法怨责杨昱美。是她自己不好,最近总和学长黏在一起,都忘了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格外需要人陪伴才是,姐姐在这个关头出现,对奶奶而言,确实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阿荏默默吞下一口蛋糕。
可她尝不出一丁点的甜蜜,满口都是黑巧克力无边的苦涩。
?
梦里仿佛可以听见许多声音。
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低低的抽泣声、哽咽的说话声、还有很多纷繁缭乱的身影,一张张不断变幻的脸,从清晰到模糊——为了救自己而弄得满头是血的高子乔、温和安宁的陈以航、像蝴蝶一样的杨昱美、还有忽然就不再喜欢自己的奶奶——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脆脆的、吵吵的,像毒蛇的红信子,搅得睡觉都不得安生。
杨颂荏坐起身来。
她抱着抱枕敲了敲姐姐的房门。
“谁啊?”有点困倦的声音。
她抿了抿唇,“姐,我做噩梦了。”
“哗啦”一声,杨昱美拉开房门,揉着眼睛看她。
小小的、瘦瘦的身影,头发有些微乱,整个人还在发抖。
杨昱美让开了一条道,“唔,那进来一起睡吧。”
杨颂荏立刻甩开绒布鞋子爬上了她的床,缩进被子里侧,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外,瞅着杨昱美将鞋子整齐放好,也躺了上来,可她还抖得厉害,杨昱美又“唔”了一声,张开双臂,像小时候任何一次她做了噩梦那样,“过来吧。”
杨颂荏于是整个人都贴了过去。
“姐,谢谢你。”
杨昱美极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她说的“谢谢”指的是晚上的那件事吧。
就在几个小时前,宋阿姨煮了夜宵酒酿圆子,趁着还有些烫,阿荏就先回着学长的短信,她的唇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风萍看入眼,忽地不温不火来了一句,“荏荏最近是不是和哪个男孩子走得太近了?”
姐妹二人霎时都被这话给吓了一跳。
“没、没啊。”妹妹否认。
“是么?可别骗妈妈。”
杨颂荏摇了摇头,收起手机,“妈妈,我真没有。”
杨秉文还在看着财经杂志,也不插话,风萍放下碗,直直望着她:“要真是好好的话,怎么小区里其他阿姨见着我,会说最近常常看到你和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走得特别近?爸爸妈妈在这里可说了,大学之前不许你谈恋爱,心思都得放在学习上,以后这手机也别老发短信,都要中考的孩子了,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风萍说着就将调羹往碗里重重一搁,该是生气了。
杨颂荏看了一眼爸爸,他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她咬着唇:“妈,我知道了,您放心。”
风萍平日里从未用过这样严厉的口气跟姐妹俩说话,连姐姐也有些不适,她刚想走,就被风萍皱眉叫住:“美美我有话问你,你说你妹妹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杨颂荏立刻紧张地看着她。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末了杨昱美扶着桌沿,仰起脸朝风萍灿烂笑着,“妈,荏荏从小到大从来不会骗您和爸爸的。而且我天天和她在一起,也没见到其他男孩子呢,那个小区的阿姨是不是认错人了,就算有男孩子也是高子乔啊,爸妈不会连子乔哥哥也不让来往了吧,他可还得给我们补数学物理呢!”
杨昱美一番话说得流畅不已,杨秉文终于瞧了她一眼。
风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阿荏这才发现,自己捏着手机的左手掌心,早已濡湿了汗。
……
杨昱美想起帮她圆谎时候自己的紧张,也忍不住笑了出声,她的嗓子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哭过了一样。杨昱美侧目望了望窗外的星光,忽然想要说说话,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常常挤在一张床上扯着被子,天南地北地聊着笑着……杨昱美缓缓开口:“荏荏,其实白天的事情,我之前就解释过了的,可奶奶她记不住名字,她下一次见到我了,还是要叫我荏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