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下,高子乔发现了她抚额的异样:“苏沫,你怎么了?”
她恍惚摇了摇头,可身边蓦地一空,高子乔已经站起,所有人都跟着尖叫!
她这才发现,台中央的杨秉文,不知何时竟然直直倒了下去!台上只有妻子的痛哭还有杨昱美凄厉的尖叫:“爸,爸!”
情况急转直下,苏沫被汹涌的记者人群撞来撞去。
相机灯光忽闪,记者急切的声音随着镜头传向整个凉城:“锦森30周年庆典上,董事长杨秉文心脏病突发,已经急送医院,不知这会否影响到锦森现任执行董事长陈以航和杨家千金的婚事,本台将会为您继续跟踪报道……”
你以为她清纯如许,实际上是满目苍夷 9
嘈杂鼎沸的人声将一切希望吞没。
苏沫好几次都要被身边来来去去的人所绊倒,高子乔急着让她注意脚下,她也顾不上,只是任凭目光追着正在控制局面的陈以航。
就像是出自于一种本能,好像世界再混乱不堪,只要看着他,就能心安。
她见到他眉心微蹙,心也跟着褶皱起来。她见到他为了安抚杨昱美,便在她发间密密麻麻落下细碎温柔的吻,心里突然有一种快要受不了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原野上所有的光线都瞬间消失,抑或是站在森林里所有的树叶都被统统拔光。
杨秉文躺在担架上被送进救护车里,陈以航扶着已近虚脱的母女二人也坐了进去,车门关上前,他朝苏沫站的地方投来若有似无的一瞥。
四目相对,她忽然就捂住脸,像个孩子般恸哭出声。
陈以航心忽地漏跳一拍。
他这一辈子也忘不掉,她这般绝望无助的模样,像极了清寒深夜里孤寂盛开的优昙花,美丽却格外忧伤。
救护车鸣笛的声音远得听不到了,苏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摇摇晃晃就要跌倒,被高子乔一把扶住。
“我送你回去。”
苏沫觉得耳边一片嗡鸣,吃力地摇摇头:“不要。”
她抬头看他,目光乞怜:“不要现在送我回去,随便去哪里都好。”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答应。
夜晚,月光把大地染到瓷白。
高子乔竟是带她去喝酒。
几杯下肚,她意识开始涣散,一旁的高子乔也是心事重重,并不多话。
直到听见苏沫嘴里嘟囔出以航的名字,他问她说了什么。她恰好转眸对上他,浅笑开:“流氓!我说他陈以航就是一个流氓!”她顿了顿,又打着酒嗝补充道:“还是一不守信用的流氓!”
高子乔摸不着北:“沫沫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误会?以航他其实外冷心热……”
他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你别帮他说好话!”她不知为何,脑里一直反复播着他吻杨昱美的画面,眼眶兀然又变得通红。
他妥协不再提以航,苏沫也明媚笑开。喝了酒的两人话都比平时多,竟然发现有数不清的相似点,说到激动处高子乔会朗声大笑,甚至还豪爽猛拍桌子,频频惹得其他客人侧目。
她喝干酒瓶里最后一滴酒,还委屈地看着他想要再喝,被他正色止住:“喝这样多,颜东非骂死我。”
听见颜东的名字,苏沫蓦地安静下来。
高子乔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愿意试着接受他。”
她定定瞧他,绽出淡如莲樱的凄迷笑容:“你呢?你有没有很爱一个人?你试过记不起自己爱的那个人的那种感觉吗?”
她还是在笑:“那种感觉啊,它会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可你还是会舍不得,舍不得不去找他,舍不得他一个人守在那里,你知道的,他在等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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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蚀骨穿心。
高子乔一阵心痛,什么也不忍再问出口。
可苏沫反而耍赖:“我都说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有没有很爱过一个人?”
他被缠得无法,只得淡淡而笑:“下次,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拉钩!你不许反悔!”苏沫嘟嘴着伸出小指,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高子乔懵然失神于这样熟悉的动作,好久才反应过来要与她相握,她却头一沉,搁他肩上睡着了。
他苦涩笑笑,自己怎么也变得跟以航一样一惊一乍了。
苏沫被他扶着往外走,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却是出奇的轻。他皱眉有些心疼,九年前颜东救下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她,整整半年,她不哭不闹不说话,安静得就像一碰即碎的瓷娃娃,可又偏偏坚强到骨子里,独自收纳起所有折磨。
他叹了一口气,这样美好的女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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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特护病房。
沉睡中的杨秉文苍老憔悴了许多,与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霸主相距甚远。
医生说,他心脏病的病根是九年前阿荏离世时埋下的,最近又过于操劳,这才一病不起。现在虽已渡过了危险期,却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一整个晚上,昱美都陪在床边,陈以航揽她入怀:“护士说探望时间过了,我先送你和伯母回去休息。”
她抬起含泪双眸,有些委屈地看他。陈以航突然恍惚,她这般温婉凄然的神情,像极了阿荏……
一时不忍,手中动作更加温柔,他紧握着她的手走出病房大楼,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风萍换了身素锦长裙,裙摆处盘着绣花,搭配着米色开衫外套,杨昱美顿了顿,轻声呼喊:“妈。”
风萍“嗯”了一声,幽幽说道:“婚事先拖拖,多陪陪你爸。”
杨昱美垂下眸,风萍已是先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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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子乔电话打来的时候,苏沫正在装饰苑薇街上的新店。
“在哪呢?我来接你。”
苏沫又将一束海芋插进花瓶里,眼角弯起:“来‘丛中笑’,先带你参观。”
高子乔叫出声:“这么快就要开张了?哈哈你在那等着,今天请你去看芭蕾舞剧!”
他果真带她来到凉城大剧院,今天首次公演《葛蓓莉亚》。
这是法国浪漫主义作曲家德利布写于1870年的一部舞剧,也有人叫它《珐琅眼睛的姑娘》。青年弗朗兹对葛蓓莉亚一见钟情,不惜背弃自己的未婚妻。可小镇里的人到最后才发现,每日坐在窗前优雅梳妆的葛蓓莉亚,竟只是一副精致的机器木偶……
舞台上的葛蓓莉亚极美,舞姿优雅如天鹅,绚丽的吸腿转一圈复一圈。苏沫甫一侧目,就瞧见高子乔眼底挡不住的光芒。
她蓦地就了然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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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是来看芭蕾舞剧这么简单的事。
公演结束,太过热情的观众让演员们不得不二次谢幕!
苏沫跟着高子乔起身鼓掌,身子靠近他,语带调侃:“不去后台送花吗?”
他挑眉称奇,这丫头倒聪明,知道今天是来看人的。
可言语间却染了淡淡的惆怅:“不用了,她不喜欢,我们在外面等就行。”
没等多久,苏沫眼帘里就映入了刚卸完妆朝他们走来的女子。
头发盘起,宽松的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苏沫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上了这样真实阳光的女孩子。她伸出手:“嗨!你好呀,葛蓓莉亚!”
女子眉眼弯弯笑开,面容一瞬间生动了起来:“我叫宋心然,你是苏沫吧,子乔常常提起你。”
苏沫故意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含笑打量着高子乔。
他被看得头皮发麻,恰好电话响起,他如蒙大赦般走到另一边接通:“以航啊,今天是心然公演,我把苏沫也带来了,她们俩好像还挺聊得来。什么?你就在附近,那你快过来!”
停车场人有些多,宋心然手捧鲜花,应邀和一些观众合影,苏沫捅了捅失神望她的子乔:“喜欢人家怎么不直接追?”
他的眸色暗了暗:“红颜知己罢了。”
苏沫挑眉,刚想反驳,忽就瞥到眼前那道身影,说话声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依旧是印象中风度翩翩的卓然贵公子,银灰色西服衬得身形颀长,脸上挂着淡而疏离的笑容,灯光下步步走近的影子稳稳压住她的,他的目光格外深邃,一瞬不瞬将她锁紧。
高子乔朝陈以航歉然说道:“我送心然回家,沫沫就拜托你了。”
苏沫狠狠瞪他:谁需要你这样擅作主张,妄图修补她和陈以航之间的关系!
高子乔一笑置之,宋心然走前也朝她暧昧笑笑,她忽然觉得头有些昏。
“走吧。”他像是看够了,声音不夹一丝感情。
“不用!”
她倒是拒绝得利落!
陈以航单手插兜里,一步步极尽优雅地走到她身边停下。他俯低身子凑近她,呼吸都离得这样近,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肌肤,苏沫的呼吸有一瞬间静止,只听他好脾气地笑笑:“苏小姐跟我还需要这样见外?”
这话没有丝毫出格的地方,可她蓦地就想起酒店里的那条艳红色真丝睡裙,脸庞顷刻热了起来,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不麻烦陈董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