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星意有些好奇,便侧身透过玻璃窗,往外瞧了一眼。刚才还冷清的门厅口已经站了两排
士兵,一辆汽车便缓缓停了下来。她帮着文馨收拾课本,又问,“你二哥是接待什么重要的客人吗?”
文馨难得尴尬地笑了笑,答非所问:“一会儿见到我二哥,你就知道了,他很和气的。”
有人将门推开了,来人大约是穿了皮靴,脚步声异常地清晰。隔着廊柱,星意看到好几个身影,皆穿着灰色军服,在视线内一闪而过。她心里头略微有些异样,不禁回头望向文馨。
文馨却笑眯眯地站着,清脆地喊了声“二哥”,又指了指星意:“二哥,这是我给你提过的廖姐姐。”那几个军人站在逆光的地方,皆是挺拔的身姿,居中那个肩上披了军氅,恰好也望过来,视线彼此一触,竟都愣住了。
星意的脸颊腾地便烧了起来,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想不到也就短短两日,竟又见着了,还是在这样尴尬的境地下。耳边还传来文馨低低的抱歉声:“廖姐姐,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瞒你我二哥的身份的。”
画面仿佛凝固住了,就连毫不知情的文馨都觉得有几分古怪。幸而叶楷正反应过来,只微微冲星意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带着一群人往前上了二楼。
文馨见星意的表情依旧僵硬,只以为她一时见到了叶楷正回不过神,忐忑地说:“廖姐姐,你不会因为这个不理我吧?其实我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
星意勉强笑了笑:“想
不到你竟然是叶督军的妹妹,我有点惊讶,不会怪你的。”
“我二哥真是的,要用这里也不打声招呼。”文馨嘟囔着说,“现下我只能让人送你回去了。对了,那个蛋糕,我让赵妈给你装一份,你带走尝尝吧。”她挽着星意的胳膊,又刻意讨好说,“廖姐姐,你不会因为这个,以后就不和我玩了吧?”
“怎么会呢?”星意手脚麻利地收拾自己的纸笔,顿了顿,才说,“不过我马上要考试了,可能接下去的时间里也都出不来。”
文馨放了心:“没关系呀,我也要回老家过年。年后你考完了,我再找你。”
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星意围上了围巾,弯腰钻了进去,对着文馨挥挥手:“那我先走啦。”文馨却不知在瞧着什么,倏尔闪了神,隔了一会儿,才说:“再见。”
下山还是那条路,星意有些恍恍惚惚的,也没注意到车子在一个路口停了。那司机从前头回过头,露出一张英挺逼人的侧脸,带着笑意问:“廖小姐,西山的梅花开得正好。愿意去看一看吗?”
星意一惊之下,抓紧了手里的布包,结巴地说:“怎么是……你?”
“是我。”叶楷正下了车,绕道一侧替她开了门,“我原也没想到,小四会带你来这里。”
先前的惊愕已经过去了,星意对他始终有些歉意,也不再扭捏,径直下了车,她本就是爽朗的性格,已经打定了
主意便借着这个机会,向眼前这个年轻人道歉。
两人并肩,默默走进了山间小径,两侧皆植了梅树,正当绽开的时候,脚底下的青石板亦仿佛走不到尽头。
“你的那位同学,昨日已经放出来了。”叶楷正先开了口,“原本我是想找人告诉你一声。但又觉得你们同学之间自有联系的管道,不必多此一举。”
“嗯,我已经知道了。”星意低了头说,“谢谢你。”她顿了顿,又鼓足勇气说,“先前我一直误解你,对不起。”
叶楷正微微抬了抬手,阻住了接下去的话,许是因为北风吹得紧,这个年轻人消瘦的脸颊上竟也带了几分红晕:“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向我道歉。”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明亮有力:“如果要说对不起,我也有错。一开始我便向你隐瞒了身份,而后尽管有了计划,只是也不能告诉你,让你一直担心了。”
他的声音极为恳切,星意忽然间想到,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的。只是那时候不相信他,便不由自主地觉得作呕,想来也是误会至深了。她内心便更是愧疚,微微绞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因她低着头,叶楷正只能瞧见她绒绒的额发,以及扑闪着的睫光,却也能猜出她此刻内心的纠结。他忍不住笑了笑,想要拍拍她的肩,却无意间触到她的手,凉得彻骨。
他有些心疼,却也
只好笑道:“手这么凉?”他有心要逗她笑一笑,便说,“可惜这回我没手套可以借你了。那副还没洗净呢。”
星意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可心里到底是愧疚,只好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便大度地拍拍她肩膀:“没关系,你救过我的命。这样算来算去的,可算不过来了。”
“可是大家都误会你,在骂你的时候,就连朋友都不信任你。你一定很难过吧?”
叶楷正微微抿了唇,侧影既强硬,却又透着一份柔软。他并没有告诉她,千夫所指的时候他也不觉得如何,可唯有她亲口说出的话,对他来说,近乎诛心。
“如果你一定觉得对不住我,那不如答应我,帮我一个忙。”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
星意连忙说:“你说。”
“小四的功课还不算很好,来年开春你考完试,不晓得能不能来给她做家庭老师。”他含笑说,“我叶家都是武夫,还没出过读书人,可不就指着她呢。”
星意自是喜欢文馨的,立刻便落落大方地答应下来:“好啊。我若能考上,会有一段空闲的时间。”
笑意一闪而逝,他微微垂眸,眸色温柔却又认真:“你这样聪慧,必能考上的。”
眼见天色不早了,叶楷正亲自开车送星意回到城里。离自个儿家还有两三条街,她便无论如何要下车,他也不勉强,只吩咐说:“路上小心。”星意微微弯了腰,同他道了别,
他瞧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舍,便笑道,“这几日我也要去拜访你祖父与兄长,那时再见吧。”星意便停下脚步,恍然大悟说:“你也是要聘用我大哥,是吗?”
叶楷正只微微笑着,不答反问:“你大哥的意思呢?”
“我大哥说啦,他是要做实事的人。”星意一本正经地说,“叶督军,希望你能说动他吧。”
叶楷正亦认真答:“我自会为两江大学努力。”他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才又发动了汽车,转头回了西山别墅。
文馨已经在吃晚饭了,一见到叶楷正回来,便站起来迎接,可又挤眉弄眼地问:“二哥你去哪了呀?”
叶楷正随手将大衣递给了佣人,拿热毛巾擦了手,才说:“去了趟帅府。”
文馨刮了刮自个儿的脸颊,转头望着肖诚:“肖大哥,你几时见过二哥这么面不改色地骗人呀?”
肖诚瞧见少帅的脸色,知道事情顺利,也放了心,笑道:“四小姐说什么呢,我可听不懂。”
“哼,拿我当孩子呀!”文馨撇撇嘴,“你抛下那么些下属不管,自个儿开车去送廖姐姐。以为那一眼我就没瞧见吗?”
叶楷正也只点了点桌上的饭菜:“小四,食不言。”
“那我就再言一句。”文馨忙说,“廖姐姐会不会是我二嫂呀?”
叶楷正埋头吃了口饭,过了一会儿,才淡声说:“她会不会是你二嫂我现下还不知道。我只知道,她
答应了明年做你的家庭教师。”
文馨哧的一声笑了,大声道:“二哥,我必会好好学习——哦不,是不好好学习,才能一直一直让廖姐姐当我的家庭教师,你也就能经常见到她了!”
肖诚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倒是叶楷正若有所思片刻,淡声说:“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翌日教育部就派了车来廖家,廖诣航换了一身西服出门时,星意便笑着说:“哟,不穿长袍了?”廖诣航比了个噤声,压低声音说:“那还不是怕老爷子说我忘本。”星意做了个鬼脸:“切,爷爷才不会呢。不然怎么会送你去留洋?”廖诣航伸手揉揉妹子的脸颊,笑说:“那是老爷子疼你。你是没见过他对我厉害的样子。”他出了门,又特意走回几步说,“中午别等我了,估计一上午谈不完。”
汽车直入两江公署,刘添在一楼迎接,等进了办公室,廖诣航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年轻人,一身戎装,笑着站起来迎接。
刘添亦算是政府要员了,可此时的表情近乎惶恐,小跑过去说:“督军什么时候来的?”回头望了望秘书,“也没人提早告知。”秘书一脸无奈,显然叶楷正来得匆忙,她也是不知情的。
叶楷正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等他介绍,又向廖诣航伸出手,简单地说:“鄙人叶楷正。廖先生,幸会。”
廖诣航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略微惊了惊,没想到
一次简单的会面竟然连叶楷正都来了。他说到底是学者出身,并无逢迎权贵之心,倒也从容笑道:“督军之名,廖某在国外都是如雷贯耳的。”
“如今百废待兴,两江急盼着你这样的人才。”叶楷正开门见山,“修铁路、培养人才,廖先生学成归来,也都是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