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满十八岁只有五个月,怎么会看不到呢?”宁安颖道。
宁老爷子喘了口气,艰难的说道:“我之前见过律师,我在B市和L省的两幢房子,还有我名下三分之二的财产,会在你成年后交到你的手上。B市的房子你可以公开这是我留给你的,但是L省的和那三分之二的财产,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像是在吩咐后世一样,想要为宁安颖做出最妥善的安排,好像宁安颖是他最疼爱的后辈一样。
宁安颖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她弯下了腰,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怎么样的人?我除了被收养,跟宁家还是你还有什么关系,值得你最后费这个心思。”
宁老爷子瞳孔放大,愕然的看着她,问:“你都知道了?”
第53章
宁安颖走出病房的时候,仍旧呆呆木木的,她的视线从外面站着的人身上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却好像谁也没看清,只是对守在门口的医生护士沙哑道:“你们进去吧!”
谁知道刚刚被接过来没多久的宁老夫人疯妇一样冲上来一把抓住宁安颖,她牙齿咬的吱嘎作响,双眼瞪得大大的,几乎要鼓出眼眶,里面还带着红血丝,显得异常可恐,那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她,声音粗粒而沙哑:“他对你说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
宁老夫人在疗养院里待了那么多年,又吃了数不清的药,要知道平定精神的药大部分是有副作用的,这样下来,身体怎么会好,看上去弥留的宁老爷子好一点,至少不是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是她下手的力气却不小,在疗养院里即使定期修剪指甲,但还是死死钉进宁安颖的肉里,她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上面,宁安颖面无表情的想要推开她,一时还挣脱不开。
所有人都不明白刚刚还算平静的宁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激动,宁杰兴想要去扶他妈,蒋安脸色大变的看着宁老夫人枯瘦如柴的双手与按在宁安颖的手臂上,眼神凌厉起来,上前一个使劲很容易就把她的手掰开了,还没等宁杰兴因为他的举动说什么,便先把宁安颖护到身后,对着周围的医生护士们厉声道:“这里有人发病了看不出来吗?你们干什么吃的!”
蒋安拉起宁安颖的袖子检查她手臂的情况,就算有外套,还是钉出了两个血印子,在纤细白嫩的双手上显得非常吓人。宁杰兴和蒋沁一左一右的扶着宁老夫人,低声劝说着什么,宁珈和跟宁诩和无措的看着几人,场面一时非常混乱。这时,病房的门又打开了,进去又出来的医生看着外面的情况满头大汗,心想自己刚刚还说什么要里面躺着的老爷子有什么心愿能尽快完成,没想到这一看上去昌盛的一大家子也是一团乱麻,说不定最后能让他安安静静的走就不错,还说什么心愿?他苦着脸说道:“老爷子请宁老夫人进去。”
宁老爷子几乎一动都不能动的躺在床上,宁老夫人又有精神疾病,而且她多年前就与宁老爷子又不剩什么夫妻感情,宁杰兴真怕他妈犯起病来把他爸给掐死了。于是一手托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宁老夫人,一边说道:“我跟我妈一起进去。”
宁杰兴军衔在这里摆着,一身气势惊人,医生也不敢拦,而且他们也怕宁老夫人孤身一人进去闹出什么事情来。老爷子好好的去世他们没责任,要是非正常死亡,估计整个医院都不得安生。
宁杰兴和宁老夫人进去的时候,宁老爷子还算平静,他目光平淡的看过来,好像不是在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而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对着宁杰兴说道:“你出去,让我跟你母亲说两句话。”
宁杰兴眼眶有些泛红,他颤抖着嘴唇道:“爸,让我留在这里吧!妈她精神不好。”他从小在宁老爷子的教导下长大,最初的一言一行就是像他学习。虽说这二十多年常年驻守S军区,但是对父亲的感情就跟全天下的儿子是一样的。父亲是儿子心中伟岸的山,而如今,这山就要倒了。
宁老爷子知道宁杰兴是担心他,沉默了良久,才道:“要真的说起来,四十年前我就该死了,你妈要是真的做了什么,就当我把这条命赔给她了。”
宁老夫人这时却是冷静了下来,她狞笑着看着宁老爷子,又突然变脸,温和的理了理衣服坐到了病床边上的凳子上,笑嘻嘻的说道:“你想的美,我要是弄死你,还得给你陪葬,我可是好好好的活着的,我就等着你咽气,骨头烧成灰的那一天。”
两人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一样互相抨击,宁杰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事实上,再恶毒,再严重的话,他都听自己的母亲说过,可以说,宁家除了他和龙凤胎,无论是宁老爷子、蒋沁、亦或者是宁安颖,都被她说过诛心的话,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能够听的面不改色了。
可是现在老爷子快不行了啊,他妈还这样,宁杰兴真怀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派人去将她从疗养院里面接出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宁老爷子又说了一遍:“杰兴,你出去。”
宁杰兴出去了,却因为不放心,又偷偷的转回来,站在病房里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他是一辈子的军人,不至于干这点事都会被两个老人发现。
躺在病床上的宁老爷子转头看着望着他笑的宁老夫人,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眼里异彩连连。他闭上了眼睛,疲惫的喊了一声宁老夫人的名字:“梦雯,我刚刚对安颖说,她是我战友的后人。”
梁梦雯的精神一时有些恍惚,太多年,太多年没人喊过她的名字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五十年前,英俊帅朗的军官,穿着那个时期特有的美式军服,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挥舞着马鞭遥遥的向她跑来,大喊着梦雯。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可是最后留给她的,只剩下弥漫到她眼底的血色和肚子里面的骨血。
宁老夫人惊叫了一声,回过了神,她奇异的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宁老爷子,站了起来坐到了他的床沿,几乎整个人趴到他的胸前,一点也不顾及这会不会让他喘不过气来,她幽幽的说道:“宁安颖好歹也是你的亲孙女了,你也舍得?他们都说我心狠,谁又知道,心最狠的却是你呢?”
宁老爷子脸上依旧平平静静的,宁老夫人失望的直起身体,呵呵笑了两声:“果然是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这样都忍得住。”
宁老爷子看着她,还能想起几十年前两人初见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怜惜她跟自己结发妻子相似的命运,都被敌军俘虏折磨,只可惜他妻子没能活下来。对着救下来的女子,便下意识的关照,时不时的去看她,谁知道最后两人会在一张床上醒来。他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那个躲在床边衣不蔽体尖叫的女人和床上的痕迹骗不了人。
但是他当年不知道,女人心硬起来连男人都害怕,即使她的外表再柔弱,内心也能寒冰似铁,她一点都不顾及自己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成功便成仁的想要给他一个身份,于是在她数次自杀又告诉他怀孕之后,两人终于结了婚。
宁杰兴七月早产他也没有怀疑过,那时候医学远远没有现在发达,又缺少营养,不用说早产了,十个婴儿生出来活了七个就能说一句不容易了,而且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在外驻守,回来的时候孩子都会喊人了,更加想不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宁老爷子几乎又喘不上气来:“我死了之后,你不用再害怕有人会怀疑杰兴不是我的孩子了。”
这一声惊雷几乎将宁老夫人震在原地,她的瞳孔几乎溃散开来,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阵白光,要不要手撑在床沿,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你居然知道?”宁老夫人愣愣的瘫坐在椅子上,她一直怕别人知道宁安颖和宁老爷子的血缘关系,继而知道宁杰兴的身世,因此对宁安颖一直十分恶劣,还设法让她成了养女,却不想他什么都知道。而这一句话,也将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宁杰兴震的脑子一片空白。
宁老爷子没有看她,视线瞥过了宁杰兴露在他视线内衣服的一角,刚刚宁杰兴因为怕他妈做出什么事来而上前了两步。即使他现在退回去了,可是还是被宁老爷子发现了,可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的转过了头,他的话说的很困难,却很清晰:“你真的觉得,当年我真的什么都察觉不到吗?只是你这样一个女人,受了那么多苦,拼命的想拉一根救命稻草要活下去,寻死也是为了肚子里的杰兴有一个身份。我只是想,我的妻子当年被敌军俘虏的时候,要是有人能拉她一把,也不会那样凄惨的死去,哪怕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活的好好的,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宁老夫人的眼泪流了下来:“就像是当年你拉我一把一样。”她现在好像从未有现在这样清醒过。
宁老爷子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我很感谢后来那场浩劫你为我做的事情,很多跟我一样的人都被清算了,是你站到了我的面前,替我‘顶罪’,我知道你那时候觉得对不起我,想要报恩,却被他们折磨的精神失常。我知道,你有勇气,但是并不是恶毒的人,你只是见我把安颖接回来,害怕杰兴的身世被发现,所以你当时跟我说,杰兴和蒋沁没有孩子,让他们领养她,我也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