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哭,可她的平静更让傅斯年心惊肉跳。
那种平静,就好像她的心已经死了。
“傅哥哥!”连翘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到是傅斯年,绝望地喊道:“你看看我姐,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她的姐姐一向开朗乐观,坚强独立,可病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却冰冷漠然,毫无生机!
傅斯年心如刀绞,这两天他也疲于奔命,为了处理并购案的事情,他耗尽了所有心力,再看到季半夏这样,心中的歉疚和不安逼他几乎无法呼吸。
“半夏……”他走到病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好好休息好吗?不要……”
他说不下去了。喉头哽咽,心如刀割。
如果是别的丈夫,可以安慰妻子“这个孩子和我们没有缘分,我们可以再生一个。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宝宝,又健康又聪明又漂亮!”
他也想这么说,可他有资格吗?
他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又健康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
是他的错。他让她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他让她失去孩子,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一切都是他的错。
连翘也急急地劝慰:“是啊,姐,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生一个,生一个更漂亮更健康的!”
季半夏苦苦一笑,闭上眼睛。
豆豆没了,爱情也没了,连翘不会懂的。
看到季半夏这样,连翘哇的大哭起来,她揪着傅斯年的外套:“傅哥哥,姐姐她……她……”
医生正好来查房,听见哭声,不满地皱皱眉:“都别哭了,出去吧,病人需要静养。”
洛洛赶快擦掉眼泪,睁着一双大眼睛哀求医生:“我没有哭,让我在这里陪姨妈好吗?”
医生看看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点了点头。有个人陪着也好,这位傅太太,情况实在不太好。
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休息室里,连翘哭得浑身颤抖,傅斯年张开手臂,无言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傅斯年的怀抱有一种沉静安稳的力量,连翘渐渐止了哭声,凄声道:“姐姐……我没想到豆豆的事对姐姐打击这么大。”
傅斯年无言,他只能无言。
“姐姐一直很喜欢孩子,一直渴望有个自己的宝宝。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姐姐当妈妈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连翘又抽泣起来:“傅哥哥,我姐多么渴望这个孩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傅斯年的声音有些嘶哑。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果连翘知道,如果季半夏知道,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们会怎么想?
因为他,半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傅哥哥,别难过,等姐姐身子养好了,你们赶紧再生一个吧。”连翘感觉到傅斯年声音的颤抖,安慰他:“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豆豆造成的打击。”
只有再生一个,才能弥补豆豆造成的打击……如果不会再有孩子,半夏的伤痕,是不是永远都无法愈合?
对一个女人来说,不能做母亲,是多么残忍。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锤在傅斯年的心上。他不是女人,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女人的想法。
苏樱这么说,连翘也这么说。
半夏呢?他不敢问。
她应该也是吧。她对母亲这个身份存了多么美好的幻想,他怎么会忘记呢?
他是不是该放手?也许,半夏该爱上别的男人,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拥有一个女人完整而幸福的人生。
他不应该这么自私,不是吗?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眼前出现了溺水的幻觉?为什么无法呼吸心跳会如此失控?
连翘还在说着什么,傅斯年已经听不见了。他轻轻推开连翘,失魂落魄地朝外面走。
不知道,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他不知道。
傅斯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医院的花园,也感觉不到太阳的暖意,空气不够用,他大口地喘息。
“傅总!好巧!”苏樱黑衫红裙,提着果篮,站在花园小径的另一头惊喜地看着他。
傅斯年盯着苏樱,脑子像灌了水泥一样,竟然想不起她是谁。
看着傅斯年失神的眸子,苏樱的惊喜渐渐变成了担心。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斯年。他憔悴消瘦,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了简直叫人心酸。
强势霸道的傅总不见了,眼前的傅斯年,像个迷路的孩子。
苏樱心里涌起一股柔情,她走到傅斯年面前,晃了晃手:“傅总,你怎么啦?”
傅斯年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猛地后退一步。
失神的眸子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他看了苏樱一眼,转身就要走。
苏樱急了,好容易偶遇傅斯年一次,不说几句话岂不是太亏了?
她慌忙拉住傅斯年的胳膊:“傅总,华臣的并购案是不是还没处理干净?这件事,我知道一点内幕,你想不想听听?”
傅斯年的脚步顿了顿,随即转过身来,他的语气是素来的淡然:“哦?”
苏樱心中暗自得意,被并购的那个公司的财务总监,正好是她的师兄,并且正好在追她。上次吃饭,他顺嘴提到这件事,她有心套话,从他那里打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苏樱掌握了主动,娇俏地指指小径边的长椅:“你不请我坐下来说?”
病房里,护士一边麻利地抬高床位,一边叮嘱道:“一会儿如果还有淤血,自己按压一下肚子,把缩宫片吃了。”
季半夏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的眼神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花园。
秋天的阳光正好,天空碧蓝如洗,是傅斯年喜欢的高远开阔。
眼神落在长椅上并肩而坐的男女,季半夏的眼神凝住了。
那背影,分明就是傅斯年啊。
旁边那个女孩是谁?一头漂亮的长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黑色的上衣衬得手臂白皙如玉。
她侧着脸,正在跟傅斯年说什么,时不时抬手抚弄一下长发。
在她抬手的瞬间,季半夏看到了一条细细的东西一闪而过。一个小小的金球,在阳光下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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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一直沉默地听着苏樱讲述,等她讲完后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淡淡道:“谢谢你告诉我。改天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苏樱笑起来:“我今天就有空,不如,就今天请我吧?”
打铁要趁热,她懂这个道理。
“抱歉,今天还有事。”傅斯年看了苏樱一眼,她眼中的期待如此明显。
“那好吧。那明天晚上可以吗?”苏樱也顾不得面子了,好容易让傅斯年欠她一个人情,不好好利用一下她就太傻了。
傅斯年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好。”
苏樱开心地站起身,朝傅斯年伸出手:“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我们不见不散哦!”
傅斯年盯着她伸出的手,就在苏樱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回应时,他伸手回握住她的手。
傅斯年走回病房时,季半夏正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眼神却恢复了几分清明。
见到傅斯年,她第一句话就是:“傅斯年,我们离婚吧。”
傅斯年停住脚步,当场愣在了原地。他好像没听懂似的,迟疑地看着季半夏的嘴巴。
季半夏不想再看他。她看着窗外。
花园的小径旁,苏樱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可刚才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季半夏的脑海里。
苏樱和傅斯年双手交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原来,那条银色的手链是苏樱的。
一切都有了解释。
傅斯年的愧疚,回避,傅斯年对豆豆的避而不谈,傅斯年问都不问就直接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病房里鸦雀无声,季半夏等着傅斯年的回答,只要傅斯年问一句为什么,她就会将心中的愤怒和质疑全部倒出来,她要质问他,当初的海誓山盟,为什么这么快就变成了欺骗和背叛?她要质问他,他对豆豆漠不关心,甚至放弃抢救豆豆,都是因为苏樱吗?
季半夏等着。而傅斯年一直沉默着。
怒气喷薄而出,季半夏恨恨地转过头,正要开口,傅斯年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好。”
好?傅斯年竟然说好?季半夏呆呆地盯着傅斯年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和他一路走来,分分合合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艰辛,当她赌气要离婚,他竟然丝毫不挽留?直接甩给她一句“好”?
然后傅斯年并不看她的眼睛,他垂着眼睛,季半夏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
眼泪夺眶而出,季半夏转过身背对着傅斯年,她的世界崩塌了。彻底崩塌了。
豆豆没有了,爱情没有了,现在,连婚姻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