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实在是太过体贴,让苏华殷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但是很快,苏华殷也没有功夫理会季松朗了,她只是看着李朝阳,倏地一笑;
苏华殷那时候的脸色十分苍白,唇色也非常浅,这衬得她的眼珠十分黑亮,就像黑夜里沉寂的光,在刹那间就能击中人的心灵;
李朝阳想要往后退,她怕这个女人,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这个女人,给她这一种强烈的惊惧感。
“李小姐,”苏华殷说的缓慢,但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朝阳,李朝阳只感觉那眼珠如同X射线将她里里外外剖析一个遍,急忙躲开她的眼睛,可是当苏华殷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她又对上了苏华殷的眼睛。
那一双黑亮的、冷淡的眼睛。
“不要紧张,李小姐,”
“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否知情,都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毕竟,这玩意是我们从你身上拿来的,”苏华殷展示了那个小小的木偶,李朝阳的手都开始抖起来,苏华殷知道她在害怕,便微微笑了笑,“因为这个,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还不如给我们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你说呢?”
李朝阳没有说话。
苏华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徐徐道:“李小姐,你的丈夫赌博欠下了多少债务?你真的觉得,你的良心只值这点钱?”
李朝阳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女人怎么知道她丈夫赌博欠债?!她明明没有跟任何人说啊!
“几年前,你大学毕业,辗转几个月没有找到工作,是朱言给了你这份工作,是他让大秘带你,把你提拔到现今的位置,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到如今的职场老人,这是知遇之恩;”
“几个月前,你母亲住院,你因偿还丈夫的外债家里没有存款,也是朱言替你救了急,如果没有朱言提前预支了你的工资,并给了你一笔慰问金,这才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你说,朱言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不给你工资吗?”
苏华殷突然抬头,在刹那间对上了李朝阳痛苦无力的眸子,她看着她,黑眸冷淡又有一种难言的柔和,她轻声道:“他不会。”
“你知道的,你这么需要钱,朱言绝对不会克扣你以后几个月的工资,所谓预支工资,也不过是顾忌着你的自尊心。”
“朱言是一个好老板,也是一个好人,包括他的妻子、母亲、丈母娘,他的妻子每一次来公司,都不忘给你们带些零食。”
“现在却因为这个东西,”苏华殷转了转手中的木偶,似笑非笑道,“他的妻子、母亲、丈母娘都躺在医院里……”
“朝阳,李朝阳,”苏华殷声音轻的如同耳语,却偏偏字字都打在李朝阳心尖,“朝向阳光,向往光明,真是好名字。”
李朝阳在刹那间泪流满面。
她的眼泪来得又急又快,她一手捂着半边脸,一手扶着墙壁,身子却慢慢地滑了下去,她坐在地上,呜咽地哭着,像一个受了委屈又无处宣泄的孩子。
朱言李明乾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不知所措地看向苏华殷,苏华殷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微微动了两下,季松朗立刻把一杯热茶递给了她。
苏华殷有些复杂地看着手中的茶杯,然后扫了一眼季松朗,没有说话,只慢慢喝了两口茶。
朱言:“……”
李明乾:“……”
怎么感觉……季氏总裁……有点谄媚呢?
季松朗冷冷地扫过他们俩,一股寒潮扑面而来,朱言和李明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集体扭头看着李朝阳,眼光绝对不向苏华殷那里瞟一点点!
季松朗这才满意地扭过头,目光渐渐趋于柔和。
李朝阳的哭泣声依然回荡在整个办公室。
她突然回想起小的时候,在农村的田野上,她被父亲高高地举起,喊着:“朝阳,我的小朝阳,你就是家里的阳光,是我们的朝阳……”
她想起出身书香世家的祖母,严肃又温柔地抱着她,轻轻道:“小阳阳啊,以后要做一个阳光的人,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
朝阳朝阳,这是父母祖辈对她的期待。
李朝阳哭得更凶了。
朱言不由感谢自己当初弄了最好的隔音,要不然他的名声全毁了。
她想起当初大学毕业,在首都逗留三个多月,依然没有找到一份工作的绝望,她以为自己辜负了父母祖辈的期望,她那么想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但是这个城市却不打算接纳她,最后,是朱言给了她一份工作,还让她进了员工宿舍。
她想起那个温柔的女人,站在朱言身边,笑得温温柔柔,每次来公司都会为她们带一些零食,会向她们道一句“辛苦了,谢谢”。
现在,朱言憔悴不堪,他的妻子还躺在医院里。
李朝阳的哭声渐渐小了,她闭起眼睛,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沙哑和哽咽,她轻轻道:“我说。”
苏华殷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季松朗急忙想要上前搀扶,苏华殷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就端着那杯茶走向李朝阳。
她递了那杯茶给李朝阳。
李朝阳抿了一口,从茶杯上传来的热量让她的手指不再像刚刚那么冰冷,她低低道:“谢谢。”
沉默了一会儿,李朝阳道:“我丈夫是一个工程师,机缘巧合之下,被他的同事带去赌博,染上了赌瘾,这东西一旦沾上,哪里还是戒得掉的?可是我傻,我信了他,我信他会改,我信他不会有第二次。”
李朝阳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来十分凄惨,“不只会有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我母亲住院,家里竟然没有一分钱的存款。”
李朝阳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滑落,“朱总是个好人,我知道,如果不是他给了我那笔钱,我母亲都住不上院……”
“但是我丈夫,他欠了债啊!高利贷啊!几百万,我们哪里还得起?!”李朝阳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他们每天砸我们的家,羞辱、威胁、恐吓,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有一天,我在医院照顾我妈的时候,有人找上了我,让我戴着这块石头,戴满半年,那些赌债就不跟我们算了,”李朝阳捂着脸痛哭起来,“我知道我对不起朱总,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啊?!”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朱言问道。
“我不知道,”李朝阳哭着摇头,“但是我有一次听到那个追债的人,打电话,说什么就凭那个姓朱的也敢跟我们老大抢地?我怀疑……是竞标的事情……”
“后来我想想,我丈夫染上赌瘾,也不一般……”
“他的那个同事早就辞职了,带着老婆孩子走了,我丈夫……”
苏华殷拍了拍李朝阳的肩膀,淡淡道:“再一再二不再三,我想一个成年人你应该懂的这个道理,第一次,他说他会改,行,给他个机会;第二次,他说他会改,你就该长点心眼了;第三次,他说他会改,你怎么还会信呢?”
苏华殷手指微微用力,那个木偶在她手中变成一阵粉末,从她的指缝间簌簌滑落,她的身子一仰,险些直接栽到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季松朗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季松朗松了一口气。
苏华殷闭着眼睛,眼睫毛轻轻颤动,脸色白的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季松朗吓坏了,他下意识地把苏华殷横抱起来,脸色十分难看,就差写着“挡我者死”四个字了,他大步向门口走去。
“季松朗…咳咳…”苏华殷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季松朗瞬间僵在原地,苏华殷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不想让我死,就别动弹……”
“把我放下来……”
季松朗急忙把苏华殷放下来。
直接毁了那个木偶人,是最为简单粗暴的方法,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只能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了。
苏华殷一边咳嗦,一边想。
她只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什么东西生拉硬拽走,然后又有别的东西强势闯入体内,那种滋味十分不好受,但是她必须忍受的。
每一次能力升级,总要经历这种变化,这叫提纯。
让她体内的能量更加纯正。
季松朗僵硬地看着苏华殷,一动都不敢动,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一点。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十分钟后,苏华殷缓缓睁开眼睛,语气平淡道:“那东西我已经毁了,那边应该也受到了反噬,剩下的就是商场倾轧,或许李小姐可以提供一下你丈夫那位同事的名字等信息,方便朱先生调查。”
李朝阳猛点头。
苏华殷站了起来,季松朗急忙扶她,苏华殷微微侧身,避过了。
她的脸颊比刚才更加苍白,她看着李朝阳,缓缓报出了一串数字,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李朝阳的肩膀,淡淡道:“他染上赌博的时候,可没有人拿着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而同样,也没有人拿着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原谅他,逼你去害朱言。”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在应该坚持原则的时候放弃,所以才陷入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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