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荣珍,毕竟是她妈妈啊!
想到她犯了故意杀人罪,哪怕是事情败露后主动投案自首,可以从轻论罪,可到底是杀了人啊!
“妈妈,妈妈,不许哭!爸爸说了,我们绝不可以惹妈妈哭的,谁让妈妈哭就揍谁的屁股……”
小家伙的清脆稚气声音,打断了她的追忆,苏南怔怔地俯低脸。眼看到小家伙扬起粉嫩的小脸,她忍不住蹲下身去一把就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内心无数的情绪狂涌疯涌而出,脸贴在他的小脸上,泣哭哽噎了:“思南……思南……你还有妈妈,我的妈妈却……”
小家伙挺直了小身板,坚定用力的眼神,如小小的利剑般盯看着她,斩钉截铁出声嚷道:
“妈妈,我是男人,今后由我来保护你!你不要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旁边,顾倩倩笑了起来,也出声劝道:“南南,别伤心了……法院开庭,我们这边也请了业界最专业的辩护律师,婆婆她只要交代出她的幕后指使人,她就只是从犯,判罪也只会往最轻了判……”
这时,苏南隐隐地感到,门缝处有人在往她这边探看。
她缓缓地抬起泪眸,就惊疑地看到——
一张面容清隽的瘦长脸,一身古朴的素白中山装,正站在门口处,目光悠远而寂寥,落在她身上,如穿越千山万水般孤寂。
是林宗华!
顾倩倩也抬眼,留意到了是林宗华,拉着顾思南就往外悄然离去,顾思南还在嚷着:“等一下,我要给妈妈喂药……”苏南眼神复杂地望着小家伙与顾倩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怔怔地起身下床,看向大推开房门往前走近两步却再不上前的林宗华,迟疑道:“爸,您坐……”
记忆中,林宗华是爽朗幽默的洒脱男人,而这些天的接触。苏南却发现——
他整个人都像是肩负着万钧重山一般,许多天都难见一丝笑容,沉默寡言得如同被岁月磨去所有棱角的老石,唯独看人时的悠远寂寥眼神,如远山秋水般,令人对他见一面就难以释怀。
“她是自作自受,做了这种孽事坐牢,也是该清醒一番,你别往心里去……”
林宗华的鬓角在灯光下,几缕银白的发丝甚为惹眼,苏南正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微微佝偻的老背,内心蒙上铁锈腐木般的岁月沧桑感觉时。昏黄的灯晕中,林宗华慢慢地踱步过来,如被无数重压捶打成蹉跎的老人一般,近前到她身前,目光往汤碗里瞥一眼,继续道:
“红枣、枸杞、桂圆、莲子……倒是一味温和的补药,良药苦口利于病。只可惜你母亲心太年轻,大半辈子都没活明白……”
苏南蓦地忆起儿时孙荣珍就与他之间的无数次吵架,那些寂寂的黑夜里,被打碎的灯盏、哗啦破碎的玻璃、尖利穿墙的嘶哭声……她忍不住就红了眼圈,哽咽地抬起泪眸,向林宗华艰难出声问道:
“爸。我妈说,说我不是林家的……是,是真的吗?”
林宗华抬起黑漆晦暗的浊眸,往窗外一两点稀疏的灯点瞥一眼,笑容如荒芜过后的蔓草积雪,道:
“我决定,把林家的继承权给你。前提是,你和顾言辰离婚,把顾思南的抚养权夺过来,让他成为林家的下一代继承人。你可愿答应?”
苏南身子剧烈颤抖,表情更是怔怔呆滞,内心狂涌惊涛波澜。良久才颤着晶莹如玉的泪滴,扑到他身前,拉着他的胳膊乞求道:
“爸,我求您了!我和言辰半世纠葛,历经了多少坎坷才聚在一起……您……”
她蓦地停住了嘴,看到林宗华捂住心口,哮喘病发作,痉挛着如大厦倾倒一般,瞬间就栽倒在地,在地面上艰难地喘息,拼命地抽吸着似乎根本吸不到的空气,颤声怒道:“你……你不答应,我死……死不瞑目!”
“来人啊!快来人!救命……”
苏南匍匐跪倒在地,全世界的光与热都似乎瞬息间抽离她的身子而去,孤苦与黑暗团团地将她包围,她拼命地嘶喊着,呼救着,望着地面上栽倒痉挛的发作病人,她此刻脆弱得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为什么?为什么?!
她和言辰经历了多少荆棘,多少风雪,多少浪涛,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她?如此折磨她和他?!
林家的保镖与仆女们冲了进来,搀扶着人,脚步声在走廊里逝远,逝离……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下来,孤寂、冷峭、黑暗……
苏南匍匐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攥捏着脖颈中的一个十字架,额头抵在冰凉坚硬的地面上,仿佛间又回到了儿时,第一次去教堂的时候,那时第一次做祷告,身旁就有他陪在她身边……
那天傍晚的青石板雨巷里,细细的雨滴如烟如雾,他把他脖子里一直戴着的他妈妈送给他的这个十字架,戴到了她脖子里。许多年后,在前一周的夜晚。她在房间的墙壁暗洞里翻寻物品,才找寻了出来,重新挂在脖子上……
原来,原来,她和他早就命中注定了,有缘无分吧……
呵呵,现在老妈入狱了,患病的老爸也如此反对他们,她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
言辰,言辰,对不起……
夜晚,灯昏雨晕,车子一路飞驰。
不多时,看守所里。
苏南怔怔地看着面前孙荣珍戴着明晃晃金属手铐,在警员的陪伴下,缓缓地落座在铁栅栏窗口后。
面前,晦暗的灯光给穿着号服的孙荣珍面部蒙上一层阴影,她脸色冷清,目光如看透了世事沧桑的垂暮美人般,黛眉含愁,秋波如枯,缓缓出声道:
“你不用来看我的,我毕竟差点害了你……”
苏南内心如刀绞般如切如割,幽幽地叹息一声,复杂的眼神盯看着她的古井无波的脸色,焦急地相劝出声道:
“妈,您能说出您的苦衷吗?到底是谁在胁迫您?您只要把他们交代出来,您就可以……”
孙荣珍看她一眼道:“这都是我自作主张,咎由自取,并没有他人指使,更没有人胁迫我……”
苏南脸上的担忧难色愈发浓郁,哽咽出声道:“妈!我真的不怪你的,哪有亲妈真要加害自己的女儿呢!那辆车上的安全气囊是新装的,油门刹车处也改装过,速度根本不会达到超高……您并不想真正地害死我,只是想要把我和言辰分开,对不对?!”
孙荣珍懒懒地抬起冷眸,眸如看穿了世事般冷淡漠然,冷笑出声道:
“你早点和他分开,我还会做出这样的事吗?思柔!我从小把你养育大,苦心孤诣培养你,你却是一直被那个混账男人蛊惑!他有什么好?!你知不知道,当年他母亲是如何对付我们的吗?我那时就千方百计反对你们,结果你出了车祸,人都死翘翘了……我们林家就与他家彻底断绝所有生意上的联系!真没想到啊,你竟然还活着,化名苏南活着,又与他搅合纠缠在一起……”
苏南泪光闪烁。无力地闭上眼睛,凄然笑道:“妈,我和他分开……我答应你,我和他分开,再不来往……”
孙荣珍冷笑着出声道:“女儿啊,你妈妈我年轻时,美如绝色,倾城之姿,却根本不懂一件事,男人们都是爱你这幅皮囊罢了,你若真把情啊爱啊当作人生最关紧的大事,你这辈子都会被男**害得毁掉一世……”
孙荣珍被带离。背影在灯光下拖成长长的斜影,最终探监室内室的房门合拢上……
苏南紧咬着嘴唇,晶莹的泪滴滚烫而下,失魂落魄地踉跄着站起身来,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般一片灰暗。
看守所院里,楼檐下,细细微雨中。
她的面前,白色衬衫干净洁白的男子,漆眸如万水千山般沉郁,碎发发丝在昏黄的檐灯下,被凉风吹拂着。他英挺的脸部棱角,如岩石般坚实刚硬。目光却很柔软,柔软如一汪泉水般明澈暖心,专注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苏南像是被俘虏的战俘一般,在他这个白袍战神的目光下,卸下所有的坚硬盔甲,身形狼狈地趔趄着步子冲到他面前,冷雨寒风袭遍她的身心,她脆弱如垂死之人,艰难吃力地勉强憋出一个字:
“滚——”
她抬起手就想要扇打他,却是浑身的气力都在一瞬间聚起的时候顷刻弥散,她的手缓缓地落下来,伴随着苍白的脸颊上冰凉的热泪。从眼角蔓延到鼻翼、再到嘴角、到下巴、到脖颈,一直渗流到心里,娟娟成冰河,整个身心寒彻冻彻……
“你爸给我说了,相比刚才你妈妈也在里面又对你说了,当年,我母亲与你爸之间发生过一段过往,你妈妈为了报复,才,才……才与别的男人背地里去了旅馆,后来才有了你……这段仇恨,他们无法释怀,也根本无法忘却!另外……”
面前,顾言辰的冰眸,荒芜寂寥如冰原上的雪,眼神凝视着她,似乎穿过她的眼底射进她的内心,苦笑出声道:
“你妈妈当年为了当上这个林太太,做了一些必须隐瞒在所有人背后的罪恶之事,这些证据恰恰掌握在黄芳琴她们手中,所以,她即便不动手害你,不加害宋家铭,也自始至终逃脱不了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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