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房间,爱月在沙发上瘫坐良久,起身去搜集自己的物品,开始收拾行李。
她将背包扯开,里面装了大大小小十几盒避孕套,五颜六色,各种品牌。
出门前应绍华忽然想起:“避孕套用完了,你出去顺便买一点。”
她故意问:“一点……是多少?”
他一边系着领带,一边慢慢走近她,沉着嗓子说:“一盒十个,你想让我用多久?”
爱月盯着包里愣了会儿,恍然回神,伸手进去抓出那些盒子,猛地往床上扔,扔着扔着,鼻尖泛酸,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去书桌上拿她的笔记本,走到那里,又见到书桌上一隅,摆着他和她的合影——是那次亚际年会,他挽着她的腰起舞。他注视她的眼神真挚温柔,她后来才明白,她早已怦然心动。
手背突然砸落滴水珠,接着两滴,三滴,原来她掉了眼泪。
爱月一把抹掉眼泪,继续收拾东西,速度很快,利落又干脆。
收走了这个房间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也抹掉了属于她的所有痕迹,背包往肩上一甩,出门下楼。
正走到一楼阶梯,二狗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老板回来啦!”整座宅子所有的监控摄像头,他的脑子是直接看得到的。
佣人立即往门口去,恭恭敬敬道:“先生,您回来了。”
应绍华温然点头,才过拐角,见到正前方楼梯上站着的爱月。
应绍华稍怔,她穿戴整齐,背着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且脸色……很不对。
Chapter 54
“怎么了?”
应绍华疾步过去,却才踏出几步,那边的女孩也向着他走来,步履极快,却并不看他,他这才明白,她去往的是宅子大门的方向。
他当即拦住她,敛起温然,问:“爱月,怎么了?你要去哪里?”
林爱月一言不发,只推开他,试图往一旁走。
应绍华意识到事情不对,抓着她的手愈发用力,抬声道:“爱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二狗循声从客厅出来,和佣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力道加深,她也更用力挣扎,目光不知放向哪里,总之不在看他。
顾崇刚为应绍华停好车,从门口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倏然停下脚步。
应绍华终于扶住爱月肩膀,迫使她正视自己,“——爱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猛地抬眼看他,那眼神尖锐得像一把刀,笔直刺向他,“我爸爸没有犯罪对不对?”她声音淡漠,甚至平静,没一点情绪,更没一丝感情。
应绍华愣住。
他还是问:“发生了什么事?”
爱月心口开了闸,再也不克制,“马伯温和冯翰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那本记录册最后一页是假的对不对?目前我所知道的一切所谓事实都是假的对不对?”
应绍华一时没能掩饰住惊愕,竟忘记了要回应。
爱月反手揪住他衣服,怔忡看他,“你说话啊?你说啊……”她猛地一声嘶吼,“——你说话啊!”
顾崇和二狗同时向前一步,却没再继续。
应绍华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模样,“宝贝,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有啊,当然有啊,我现在就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你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止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到最后一句,她奋力捶打他胸膛。
顾崇还是往前一步:“——林小姐!”
爱月放声嘶吼:“应绍华——我爸根本没有犯罪对不对?他根本什么错都没有对不对?你们编了这么大的谎言,就是为了隐瞒那个真正的罪人对不对?为了替他隐瞒,你们可以牺牲我爸,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他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毒贩!”
应绍华面色沉冷难看,拽着爱月就要往楼上走,爱月拼尽全力反抗,她情绪失控,他也不敢过大用力,让她就这么拖着他,继续破口大骂。
“你别以为骗得了我一辈子,我告诉你,我会彻彻底底地查清楚,把你们所有的肮脏罪恶都查清楚!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应绍华沉着嗓音:“爱月,跟我回房间,听我说清楚。”
“你还想编什么来骗我?啊?你还想安排什么人来粉饰你的谎言?啊?”爱月声泪俱下,完全失控。
她猛然想起什么:“哦对了,还有我的画,我要送给爸爸的画,你们害死他还不够,还要偷我送给爸爸的画,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疯癫一般大笑,一瞬又变得声嘶力竭:“应绍华——你,你的整个家族,真他妈让我恶心!我告诉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所有的真相都会被挖出来,我要你们——”
话没说完,她猛地被一股蛮力推倒,整个人向后栽去,重重摔在地上。
这蛮力,来自一直抓着她的男人。
二狗和顾崇再次向前:“——林小姐!”、“爱月小姐姐……”
爱月瘫倒在地,一时愕然,眼睛不知看向哪里。突然,一张折叠的纸被甩到她身上,是推倒她的这个高大的男人扔来的,那纸发了黄,映照出陈年。
顾崇站在应绍华身后,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都周身气压骤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听到应绍华终于开口,即便看不见他的脸,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就足够让人觉得森然可怖——
“詹爱月,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
香港机场。
林爱月被手机闹铃吵醒,睁开眼,一片白,视线被遮得严实。她养成了尽量不扰人的习惯,首先做的不是摘掉眼罩,而是胡乱摸出手机,关掉闹铃。
然后摘掉眼罩和口罩,视线所及,对面长椅上有人斜靠着睡觉,其他地方一派冷清安静。
飞机两点半点起飞,这是一点的闹钟,该去办登机手续的时间。
爱月继续呆坐,意识还有些恍惚。
有一男子蓦然走近,朝爱月微欠身,开口直接是日语:“不好意思,我的手机连不上机场的WIFI,请问你的手机可以连上吗?”
还真是找对人了。不过也是,睡觉时戴着口罩和眼罩,的确是日本人的习惯,哪怕是大夏天。
爱月回神,看了看手机,回答:“我的可以。”
“诶,请问你连的是哪个WiFi呢?能不能帮我看看有什么问题?”
男子把手机伸到爱月面前,她点开WiFi连接,选了机场公共的,等了片刻,不见反应。爱月稍怔,说:“诶……怎么会没有反应,连接之后它会自动跳出来一个网页,点确认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我试了很多次,都没有什么反应。”
爱月看到他手机左上角写着“圈外”二字,相当于中文无服务的意思,再看到他的卡是电信的,心头顿生几分冷意,语气都有些不自在了:“也许是运营商管制……不好意思啊,那边有一家租赁随身WiFi的,你可以去买一个。”
男子微颔首,眉眼含笑,“没关系,我只是在等我的朋友,找到他就能换电话卡了。”
“那我给你开个热点吧。”
“啊?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男子在爱月身边坐下,顺便闲聊两句:“你也刚到香港吗?”
爱月笑笑:“我是中国人,正准备去东京。”
男子下意识想问是不是去旅游,见她日语这么地道,改了口:“是这样啊,是在东京留学吗?”
“是。”
“那现在是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啦?”
爱月又是一笑,脱口而出:“来香港看男朋友。”
话音未落,心头一阵刺痛。
男子笑得真诚:“是这样啊,那真是很了不起呢。”
……
香港海关可能是林爱月见过最随便的海关了,是个大叔,长得还挺像曾志伟,一副快睡着的样子,一边操着粤语跟旁边人聊天,一边给她的护照上盖章,抬手一挥,放行。
来到登机口前是一点半。爱月买了份麦当劳,没吃几口,味如鸡肋,只勉强把牛奶喝完。
广播通知登机,她无需排队,直接从一侧通道检票——预订这航班时已没有经济舱了,她心一狠,直接买了头等舱。
因为她要尽快逃离这片土地。
爱月的座位靠窗,落座之后她就一直呆呆看着窗外,纹丝不动。
到了时间,舱门关闭,飞机开始滑行,发动机噪声轰隆而起,一切开始倒退。直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巨响蓦然消去,世界变得倾斜,所有一切都在变小,变远。
飞机攀升极快,整座香港蛰伏脚下,像个披了金缕衣的贵妇。
飞机调转方向,往东而去,爱月这一头窗外只剩下了无远弗届的黑暗。但金缕衣也好,黑暗也好,于她而言都不再美丽或可怖,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她此刻的意识连泡影都不算,就是盘散沙,都不用风吹,抖一抖,就散了。
似有个重物压着她的心脏,让她不堪重负,甚至难受得快窒息。她逼自己冷静下来,至少好好度过这段旅程,等到降落了,天也就亮了。
天真的会亮吗。会不会连那亮起来的光,都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