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想想就替小叔难受,别人探亲回家肯定会带家乡的特产或者自己家里做的吃的回去跟战友分享,只有小叔,每次离开都是两手空空。
也许他会在回去的时候买一些特产带给战友,可那不是家里做的,对小叔的意义肯定不同。
小叔对她照顾有加,能想到的都替她想到了,她以后要做小叔的家人,尽量为他多做一些。
周小安跑到邮局,把厚厚一封信和竹筐寄了出去,想着小叔收到邮包一定很惊讶也很高兴,说不定跟她第一次收到信一样,也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寄邮包呢!
嗯,即使不是第一次寄邮包,肯定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寄咸菜!这种东西,不是家人肯定不会寄的,拿不出手啊!
周小安一点都不觉得给小叔寄咸菜寒酸,这是家人才有的特权!亲情牌咸菜!千金难买!
反正她是做什么都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增加自信的,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而且周小安也不打算只给小叔寄咸菜,她打算用那二斤毛线给小叔织件毛衣。
不过,怎么拿织针她现在都不会,可能要等很久以后小叔才能穿上毛衣了……
她努力一点,也许明年冬天就可以了……
哎呀,需要忙的事好多好多,周小安觉得她必须争分夺秒地努力才行。
第二天去夜校上课的时候,她又注意了一下潘明远那个班的教室,这次灯亮着,有人在上课了。
放学的时候,周小安趴在后门看了一会儿,他们班的学生走得都差不多了,她才出门,在门口等了一下,想跟潘明远打听爷爷的消息。
其实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吃了人家的玉米饼,喝了人家的汽水,还想拜托人家帮忙寻亲,要是对他一点都关心,只想着利用,那就太自私了。
学生们都走了出来,潘明远却还在教室里没出来。
周小安探头往里看了看,里面不止潘明远一个人,还有两个四、五十岁戴着大大黑框眼镜的人,一看就不是他班上的学生。一个翘着二郎腿在抽烟,一个一脸挑剔地翻着潘明远放在讲台上的讲义。
“你这句洋文是什么意思?不是告诉你了吗,备课、讲课都不许用洋文!屡教不改!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翻讲义的人狠狠地把讲义摔在讲桌上,“你这个情况我会向上面报告的!必须重视起来!想越过监察人员搞小动作,我告诉你,做梦!社会主义不允许资本主义的毒瘤危害工人群众的思想……”
潘明远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往教室外面走。
看到站在门口的周小安,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不认识他一样跟她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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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月票270加更)
周小安懵了,这还真是现世报,才几天时间,就真轮到潘明远无视她了……
“你找谁?”戴着大黑框眼镜的中年人审视地盯着周小安,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周小安在她看贼一样的目光中后退了一步,指了指教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我,拿拖布!”
大黑框眼镜盯着她破旧的衣着和瘦弱的身材看了两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狠历,“你是哪个班的?这么晚了还不走,跑这来窥探什么?你知不知道……”
走在前面的潘明远忽然快步冲向楼梯口,一转眼就不见了。
跟在他后面的中年人赶紧叫了起来,“老王!跑了!快追!”
大黑框眼镜顾不上周小安了,追着潘明远就跑了,两个人很快消失在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也很快听不见了。
周小安长出一口气,慢慢靠到走廊的墙上。
刚刚她真是被看得手心冒汗,不是心里有鬼,是那人的眼里藏着深深的恶毒和某种似曾相识的狂热,怀疑一切,破坏一切,要砸烂整个世界……
周小安的心里猛然一惊,这次是真的冷汗都出来了,这种眼神,这种不顾一切的狂热,在66年以后那十年随处可见……
距离那场要把整个国家天翻地覆的红色革命还有六年,现在就已经现出端倪了……
周小安看向教室,没来得及擦的黑板上,一个大大的机械结构解析图,画得工整精密,非常见功底。
她虽然是学中文的,可小堂哥是机械专业硕士毕业,她空间的手机里还替他存着很多资料,没事儿就翻出来看看,所以对机械制图、建模还是了解一些的。
潘明远应该是这方面的高端人才,所以才能来当老师。
周小安已经听说过了,他们这个班可不是扫盲班,而是集中了沛州市里最好的机械工人、机械配件进口部门的主管干部、机械厂技术员,甚至还有大学老师,所以他们才穿得那么好,所以潘明远不来,就没人教得了他们。
现在看来,潘明远应该是被审查了。那两个中年人是来监视他的。
周小安慢慢走出学校,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黑沉沉一片,夜才刚刚开始,最黑最冷的时候还在后面……
第二天一早,刚上班,周小安就被叫到厂部接电话。
电话是二叔公从公社打来的,老人家第一次讲电话,对着话筒使劲儿吼,就怕隔着好几百里话传不到周小安耳朵里,“小安,马寡妇今天又拿着介绍信去沛州了!”
这次马寡妇早有准备,给了二叔公一个叫赵春丽的名字和单位地址,说是她家远亲,要结婚了,请她去给做棉被。
二叔婆马上觉得不对劲儿,人家结婚多喜庆的事儿,请去做被子的都得是儿女双全夫妻和美的全和人儿,谁会请一个寡妇去添晦气!
二叔公借口要去公社办事,跟她一起去了公社,到了公社,二叔公在给她开的介绍信里还是写了“去往沛州煤矿三矿二段韩大壮处”,等马寡妇发现不对劲儿,公社的人已经给她盖了章。
马寡妇再要改,二叔公和公社的人都不乐意了,留下马寡妇在那求爷爷告奶奶,二叔公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回村了。
反正他这边也有了马桂香第二次去沛州找韩大壮的证据了,她改不改的都没关系了!
马寡妇还是没改成,第二天就拿着介绍信去沛州了。
二叔公赶紧给周小安打电话,“我把介绍信的底儿(存根)打封信给你,你留好了,看你小叔急用的时候在我这儿再耽误他的事儿!公社的底儿我也要来了,都给你发过去!”
周小安对二叔公佩服得不得了,“二叔公,您老人家太厉害了!又警觉又机智!都快赶上我小叔了!是这个!”对着话筒举起了大拇指。
二叔公哈哈大笑,竟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行啦!老啦!想当年打小日本的时候,给咱县大队的同志们送粮食……”
祖孙俩在电话里回忆了一番二叔公的光荣岁月,又约好了夏天周小安和周小全一起回柳树沟去看他们,才放下电话。
周小安美滋滋地出来,脚底下像安了弹簧,简直要蹦起来了。
马寡妇追得越来越紧,韩家的计划落空,下一步就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了!
然后跳下来摔个头昏脑胀!她就自由啦!
“哟吼!”周小安没控制住,在路上跳了起来。
“小安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劳大姐笑眯眯地站在工会门口看着她。
周小安非常不好意思,“昨天上课,老师表扬我了。”樊老师确实表扬她了,还是在全班同学面前,弄得周小安红着脸一节课都没好意思抬头。
劳大姐也为她高兴,“你那么用功,老师当然得表扬你!我都听宿舍里的人说了!你可是天天写字儿!
去收拾书包,来工会的大桌子上写字吧!整天坐个破筐窝屈在床沿儿上,那书啊本儿啊都给窝坏了!咱工会地方大,可劲儿你写!”
劳大姐也是在扫盲班学的文化课,对学习这件事看得很神圣,对努力上劲的周小安格外高看一眼。
周小安不客气地点头,“谢谢您!劳大姐!”劳大姐不叫她,她也准备想办法打入工会呢,现在想爬高就有人给搬梯子,她当然不会推辞了!
周小安跑回去收拾了书包就去工会了。
工会一楼是个很宽敞的大厅,里面长长一张大桌子,旁边还空了好大一片空地。靠窗摆了几张办公桌,就是公会干事办公的地方。
工会平时开会都在这里,接待来访人员也在这里,那片空地还兼职做仓库,职工劳保、福利也都在这里发放。
今天刚发完井下工人的手套、雨鞋和毛巾,矿工代表可没进门擦鞋底不乱扔垃圾的习惯,空地上一片散碎的包装和带着泥水的脚印。
几位工会干事都出去监督劳保用品发放去了,周小安把书包放到大长桌的角落,拿起笤帚就开始打扫,又熟门熟路地去水房洗了拖布把整个大厅都拖了一遍。
劳大姐没阻止她,笑眯眯地看着她忙活,给她掉了一搪瓷缸开水晾着,一点不把她当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