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抬眸扫了眼周围。
房间很大,衣帽间占据整体面积的一半,粉白色的壁柜足有三面墙。一张圆形的公主床摆在房间正中,也很大,床单被套同样是浅浅的粉色,卡通图案,床头堆满各式各样的玩偶。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淡的香味儿,秦峥很熟悉。是她身上的味道。
“这是你屋?”
“对呀。”余兮兮有些不好意思,转身走到桌边给他倒水,干笑道:“我以前比较的……嗯,幼稚。呵呵呵……”
秦峥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现在也没好哪儿去。”
余兮兮眯眼,抄起个毛毛虫公仔打他。
他嘴角微勾,不避不闪地捱了几下,然后伸手圈住她的腰,要吻她的嘴唇。她扭扭捏捏,故意歪着头直躲,他难得有耐心,乐此不疲追逗着玩儿,一不留神就亲在了她白嫩的耳朵上。
余兮兮娇笑,痒得缩了缩脖子,然后抬眼,浓密的睫毛刮过他的下巴。
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脸,黑眸笔直望进她眼里。
对视几秒,她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颜色淡淡的,唇线的轮廓很明显,唇尾起菱,形状漂亮,一如既往紧抿着,显得有些严肃。她看了一会儿,闭眼,轻轻吻了上去,温柔得像两片羽毛。
扣在她腰上的大手微微收紧,秦峥克制而隐忍,微拧着眉,尽量配合她青涩的主动。却终于还是在最后反客为主,捕食一般狠狠深吻她。
在失控之前,秦峥停了下来,额头抵着她微微喘息,忽然笑了下。
余兮兮睁开眼,眸子晶亮湿润像有星辰,问他:“……笑什么?”
秦峥说:“没什么。”
她微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忽然,“砰砰”两声,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
余兮兮狐疑,轻轻推开他走到门边,“谁?”
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响起:“二小姐,我是小兰。”
于是余兮兮把门打开,探出个脑袋:“有事吗?”
小兰笑笑,道:“二小姐,董事长回来了,说在书房等你。”
*
余卫国的书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余兮兮脸色平静,在门口时礼貌地敲房门。
“什么事?”低沉浑厚的声音传出,听不出情绪。
“……”她唇嗫嚅了下,两个字眼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小兰说,您找我。”
“进来吧。”
余兮兮深吸一口气,开门,提步入内。
书房宽敞,整体都是深色调,和它的主人一样,看上去便冷硬不易接近。她抬眸,看见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站在窗户前,风吹进来,深棕色的窗帘随风轻轻摆动。
余卫国手里夹着雪茄,听见响动回过头,看向门口的纤细人影。
他点了下烟灰,冷淡道:“回来了?”
“……嗯。”余兮兮点头。
然后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良久,余卫国把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转身走到沙发前坐下,“你也坐吧。”
余兮兮也走过去坐下,微垂着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无意识地绞成一团。
桌上摆着一套骨瓷茶具,余卫国给她倒上一杯,推过去,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僵硬的弧,道:“玫瑰茶,昨天才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
“……”余兮兮齿尖咬下唇,伸手去接,应得生疏而客气:“谢谢。”
余卫国静默片刻,又道:“听你妈妈说,你和秦峥准备最近就去登记结婚?”
“嗯。”余兮兮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准确的说,就是今天。我是回来拿户口本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应该。”余卫国说着,顿了下,又有些迟疑地开口:“跟你们秦爷爷说了么?”
“秦峥应该已经说过。”
余卫国点了点头,沉缓道:“老司令年纪大了,你伯父伯母在边城,离得太远,秦峥工作又那么忙……以后,你还是要多抽空去看看老司令。”
“好。”
应着,余兮兮眸微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余卫国又点燃了一根烟,抽到半截儿时才又说:“结婚之后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凡事得多长个心眼儿。你太善良太正直,其实真的不好……”笑笑,“算了,这些说了你也不爱听,不说了。”
余兮兮嘴唇咬得发白,沉默没做声。
不多时,又听见对面的中年男人道:“东西在你妈梳妆台的第三个抽屉里。”
“嗯。”不知怎么,她嗓音竟有些走调,“我知道。”
余卫国深吸一口烟吐出来,接着说:“行了。没其他事了,你出去吧。”
“……”余兮兮眼睛里浮起红丝,静须臾,然后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起身往房门方向走。
到门口时,两只脚却像灌了铅,提一下都有千斤重。她迈不动步,咬紧嘴唇,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话:“当年的事你不说,其实是为了保护我们吧。”
余卫国动作顿住,旋即便抬头看她,眼中写满诧异:“……你知道什么了?”
余兮兮吸了吸鼻子把泪意吞进去,回转身,“那个缅甸毒枭,租地合同,还有他们绑架我的原因……我大概都知道了吧。”
余卫国一震,面上浮起愠色:“……是谁告诉你的?秦峥?南帕卡是什么角色,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人有危险,他居然跟你说这些?”
“他没有对我说过任何事。”余兮兮笑了下,“是妈妈。”
“不可能。你妈连南帕卡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毒枭。”
“……”余兮兮一滞,“南帕卡?那个毒枭叫南帕卡?”
余卫国变了脸色,摆手不愿再多言,只道:“别说了。这些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当成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我又怎么能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她眼眶充血,“你明知道我因为黑风的死恨你,对你有偏见有误会……这几年,我以为我最崇拜的父亲是一个麻木冷血的坏人,是一个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没有原则的奸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么?你其实,其实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又是什么样?”
余兮兮用力地皱眉。
他说:“余家能有今天,如果说,我手上的钱每一分都干干净净,连我自己都不信。”
“……”她咬紧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兮兮,你信爸爸一句话,这个世道,坏人永远比好人凶,比好人长命。”余卫国苦笑,“一个最简单的例子,金三角剿过那么多次毒,那么多战士流血牺牲,但是结果呢?那里依然遍地都是罂粟,遍地都是毒贩,南帕卡依然活得好好的。所以我余卫国真的宁肯当一个坏人。”
话音落地,余兮兮垂着眸,良久才道:“但是最后,你还是站在了南帕卡的对立面,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不是么?”
余卫国面容平静,半晌闭眼叹出一口气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谁又能真的分清。有时候,坏人也会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自嘲地笑笑,“我大概就是偶尔会做次好事的奸商坏人吧。”
“管他呢。总之……”余兮兮抬手抹眼泪,但是却越哭越凶,口齿含糊道:“我要跟您道歉,对不起。您说得对,我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我简直就是个脑残,呜。”
余卫国看她一眼,皱眉:“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哭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抽气抽个不停。
余卫国无奈,拿起一包纸巾递给她,“别哭了。”然后别过头哽了下喉,强笑道,“太快了。你和你姐姐,好像昨天还骑在我脖子上,一转眼,我和你妈老了,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余兮兮心里难受,咬着嘴唇说:“以后我会乖,一定不惹你和妈生气。”
余卫国说:“那就辞职,去法国学调香。”
“……”
“开个玩笑。”
“……那您还是严肃点儿吧。”
余卫国:“……”
*
大哭了一场,余兮兮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怎么看怎么滑稽。她无语,一回卧室就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洗脸敷面膜消肿,足足倒腾了大半个小时。
电视里在放金刚葫芦娃,是余兮兮进门儿之后给调的,秦峥面无表情地看了两集,扫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四十。
他拧眉,起身叩卫生间的门儿,语气里透出浓浓不耐烦:“你摸鱼呢。”
“马上就好。”
几分钟后,门开了,余兮兮从里头走了出来。
秦峥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怔,竟半刻移不开眼。她化了妆,哑光眼影将眼窝的位置显得更加深邃,黑色的眼线窄而细,勾描眼睛的形状,睫毛弯翘,眼尾略勾,乍一瞧,有种妖里妖气的媚态。
余兮兮侧目就对上他黑色的眸子,眉微挑,故意两手托腮捧住脸,捏着嗓子问:“我好看吗?”
秦峥说:“像狐狸精。”
“……”余兮兮垮了脸,抬手狠狠掐他一下。
他笑,“又没说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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