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赶到了。
……
“昨天傍晚,某直播平台的一段视频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视频中,刚获得保释的北安集团现任董事会主席林子凡不仅亲口承认杀人,更是实施强奸未遂。随后,警方快速出动,于六时许在小荡山外的一处仓库捉拿犯罪嫌疑人林子凡……”
“视频中的另一主人公,正是前段时间刚与林子凡公开婚讯不久的姜某,有知情人透露,二人早前便已离婚。根据直播视频可知,林子凡对姜某可谓虐恋情深,求而不得,也正因为此,才对其家人,也就是姜某的亲生父亲,北安集团创始人,优秀企业家姜北安痛下杀手。更详细的案件内情,请关注我台今晚八点播出独家新闻报道《薇薇之声》……”
验伤、做笔录、采集证据等一系列流程走完,沈知寒搂着姜瑶走出警局大门时,已过了一夜。
天空刺白,阳光破云而出,晴朗明媚。
在短暂的黑暗过后,城市苏醒,重新焕发活力。
姜瑶走出大门便看到郑希音,她刚从一辆车上下来,仪容依然一丝不苟,但面色有些憔悴,眼下有些青色。
见到她,郑希音立刻便上前。她坐在车里等了一夜。
“瑶瑶。”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只是略显沙哑。
姜瑶看了一眼沈知寒,后者也看向她,含着等待和征询。
姜瑶沉默良久,低低地叫:“郑阿姨。”
只是一声,足以令郑希音露出满足的笑容。那眼尾堆积的深深浅浅的皱纹,终是泄露了女人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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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企业家,豪门,情杀,俊男美女……包含了一切爆点要素的林子凡事件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讨论,舆论哗然。
虽然不乏看多了爱情小说的年轻小女生偷偷崇拜起这种霸道酷炫的总裁人设,但主流声音依然是谴责和谩骂。
“人渣”、“杀人凶手”、“特权阶级”,成为更加耸动的标签,曾经令林子凡受到万人敬仰的财富和身份,此刻成为世人对其进行口诛笔伐、肆意谩骂折辱的阿喀琉斯之踵。
当你高高在上,财富将是你进阶的砝码,当你低入尘埃,财富就会成为拖你坠入深渊的铅注。
仇富——是任何阶级,任何时代都不缺席的丑陋心理。
夏薇薇深谙其理,并且顺势而为,紧紧抓住林子凡身上的标签煽风点火,引导舆论。不仅事发第二天便联合电视台推出新闻深度访谈节目《薇薇之声》,更是接连刊登几篇言语辛辣讽刺的以“特权”、“阶级固化”为标题的头条文章。
为了防止沈知寒翻脸,夏薇薇很聪明地采取了“淡化受害者”的报道方式。
因此在最初的对姜瑶感兴趣后,媒体大多将焦点锁定在了林子凡个人身上。
直播视频,疯狂的舆论碾压,再加上沈知寒递交的证据,以及郑希音作为证人出庭,林子凡的案子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沈知寒终于松下一口气。
这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即使是搂着姜瑶入睡的那些夜晚,他也无法安心。林家毕竟势力庞大,林子凡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而他真的太渺小,太渺小。
两个人终于回到家里,沈知寒抱着姜瑶去洗澡,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身体实在疲乏,脑袋一沾枕头就困得睁不开眼。
“累了就先睡一会儿,”沈知寒亲亲她的眼皮,撩起她一缕头发说,“醒了再告诉我。”
“嗯……沈知寒……你要等我醒过来。”姜瑶握住他的手,沉沉地陷入睡眠。
沈知寒抱着她,在透过纱帘滤进来的柔光里沉默许久,一直到手臂被压得发麻,才小心抬起她的头,将自己手臂抽出。
沈知寒起身去穿衣服,他还得见一个人,一个跟他的过去相关的人。
手机上发来一条短信,发件人的备注是“徐凤秋”。
而在很多年以前,他曾唤她一声“妈”。
第55章 57
57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沈知寒特地穿一件洗到褪色的T恤衫出门。
熬了一夜,他下巴青渣明显, 再加他看人时那惯性的微蹙眉头, 疲态尽显,颇有些落拓之感。
但到底是五官深刻,长相英俊, 适当的疲态只会更增一分他的男人味。
小饭馆里的女服务生躲在门后偷瞄这个年轻人,八卦地猜测着他和小老板娘的关系。
之所以叫小老板娘,是因为在这个女人进来之前,老板已有一位原配老板娘。
而小老板娘到底如何进来, 又到底是否小三,就不得而知了。
各人有各人的说法。
后进的女服务生总爱凑在一起聊八卦:“小老板娘胸部垂那么大个, ”服务生夸张地在胸前比划, “天天进出厨房, 身上都是油烟味, 骂人能传百米远, 老板怎么会看上她?”
有人不屑:“那又怎么样, 老板也没好到哪里去, 开个小饭馆, 十年如一日的破烂生意,不思进取。”
有来得比较久的服务生插上话:“你们别看小老板娘现在是个黄脸婆, 以前刚来的时候,也是美得赛西施,很打眼呢!追她的客人也是拿刀割韭菜一茬一茬的, 老板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到手。”
几人惊呼:“真的?!”
人人都有年轻貌美时,有人幸运,美貌一辈子,有人不幸,转眼就被蹉跎。
而明显属于后者的徐凤秋,此刻,正拘谨地坐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
沈知寒看着面前浮着一层油的塑料桌面,没有出声。
他对母亲的记忆很遥远,一部分是因为当时年幼,另一部分是因为刻意遗忘。对于抛弃自己的人,何须记挂。
话虽这么说,但血脉终是神奇之物,依然能穿越十多年陌生光阴,在他体内复苏,流淌,搅起难过与愤怒,也激起卑微的欢愉。
在孩子面前,母亲具有天然优势,幼儿的眷恋与依赖就是她们的武器。
而那些无法释放的情感,就像被压缩的气体,液化成高密度的制冷剂,随时有爆炸可能。
于是他更沉地冷下脸。
“你找我什么事。”
抛家弃子、音信全无十多年,徐凤秋不是没有愧疚,如今见到当初还未过她肩膀高的儿子已长成英伟魁梧的男人,更是腾起丝丝缕缕的惧怕。
但也激动。
“寒…阿寒……吃饭了吗?我叫厨房给你烧点菜。”手在围裙上不安地揉擦着,徐凤秋仓促地起身去厨房交代掌勺师傅做几道小菜。
等炒米粉、油焖虾、手撕白菜等几道家常菜上桌,才又坐回来,不安地瞅瞅他。
沈知寒端起米饭便吃,视野中忽然多了一尾红澄澄的虾,他抬起头看到徐凤秋局部地收回筷子。
“你也吃。”沈知寒面无表情地说。
徐凤秋受宠若惊,挤出一丝微笑,连声答应着端起碗筷。
见他态度没有那么抗拒,徐凤秋鼓足勇气跟他聊天,沈知寒有话必应,就是态度很淡,始终没有抬起头看她。
这顿饭吃得平和,似乎又不平和。有什么东西清晰地亘在二人之间。
分别之前,徐凤秋听到沈知寒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不要再找我。”
纹理发黑的木质筷子轻轻地一颤,徐凤秋点了点头。
她站在日暮的街头,一直目送着沈知寒静默的高大身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身走回小饭馆。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吗?是的。
她爱他吗?当然爱的。
这么多年想他吗?无时不刻在想。
可若问她如果时光倒转,她是否会做相同选择。她的答案定是会。
十多年前的霞屿镇,贫穷,落后,边缘,徐凤秋只是其中碌碌无为的一员。要说真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她冠绝全镇的美貌,以及一份对命运的不甘心。
从小便受到瞩目,是镇上多少男人的梦中情人,她坚信自己与众不同,也憧憬自己的未来。
但千挑万选,最后却不小心嫁给一个赌鬼——那男人除了皮相好外一无是处,烂赌,贫穷,酗酒,还打她。
从云端跌入地狱,美丽的小妇人无法接受这命运的玩笑。
她每天早早起床,自己推着摊子去卖早餐,辛辛苦苦赚一份微薄收入,养自己,也养儿子。
姜北安就是这个时候进入她的生命。
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富有,英俊,神秘,高高在上。
女人没有见过世面,只看男人一面,便已将半颗心交出去。
何况那男人每天去工地监工,总会到她摊前,温文尔雅地一笑:“老板娘,请再来一碗豆浆。”
他五官深刻硬朗,透着英武之意,但笑起来时有酒窝,浓黑的剑眉在这一刻褪去锋利。点漆般的双眸像泼了一层水,即使笑起来也有淡淡的散不去的忧伤,谜一样的男人——后来,她才知道他刚刚失去爱妻,带着小女儿来这僻壤之地,是工作出差,也是放逐逃避。
他为人儒雅,但又有轻浮的意气,不爱板正地穿西装,衬衫松开两颗扣,领口总是歪,洁白袖口推到手肘高,一股风流倜傥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