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声声随手把空了的豆浆杯丢进棋馆门口的垃圾桶,见鹿鸣走上前来,便住脚看着他:“有事?”
鹿鸣尚未想好措辞,晏清都出声道:“进去说吧。”
杜声声点头,抬脚走向她的办公室。鹿鸣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晏清都,跟在二人身后。
在工作区和文学李强二人闲磕牙的雷倩见着晏清都时,眼前一亮,眼神儿落在杜声声身上,心内冷哼了一声,在杜声声晏清都进门时,又摆出了笑脸,赔笑打招呼。
此时此际,杜声声连敷衍都不愿,因着无客,几人要叽叽歪歪地指桑骂槐,奈何晏清都是个人物,他们自己是要脸面的,不肯让他看了笑话,只能按捺住。
进办公室后,晏清都接了个电话,对杜声声说:“我有几个朋友过来了,我去接一下。”
杜声声点头,晏清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过去亲她一下吻别,碍于鹿鸣在场,就只能这么看了两眼,抬脚往门口去。
杜声声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门口处传来咔哒的关门声。
她请鹿鸣坐下,他没坐,杜声声便抬头看他,眸子很静:“有事吗?”
鹿鸣把一沓钱放在桌上,垂眉耷眼,疲惫中透着些难过:“前天你帮忙垫付的医药费,退了这些。剩下的我以后还你。”
杜声声并不看钱,只问他:“你妈情况怎么样了。”
少年唇一颤,抖着声儿低声说:“没了。”
鹿小曼的病,手术过后并不算完,只能算是抢救过来了,后面还需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鹿小曼知道自己的情况,给鹿鸣留下一封遗书,让他好好读书将来有个好出息,于昨晚深夜吞药自杀了。
杜声声不问原由,“嗯”了声,脑海里回想起鹿鸣邻居说过的话,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鹿鸣沉默,他没想好,精力只够顾着眼前。
悲伤漫溢,他的眼眸湿润了,于是闭了闭眼,隐忍地摇头,只沙哑着声儿道:“邻居阿姨已经帮忙请和尚道士做法事,明晚坐夜,后天早上出殡。”
此时的鹿鸣悲恸而无助。鹿小曼走了,他在这世界上,从此不再有亲人。
亲人离世,本就是一件悲哀至极的事。更雪上加霜的是,他意识到,他的梦想,已彻底覆灭。
或者说。
从鹿小曼进医院开始,他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他还能继续追求围棋吗?
毫无疑问,如果鹿小曼还活着,他们可能会开始欠债,未来至少十年之内,他都会背负着债务生活,到时候,能够温饱,能够照顾好鹿小曼,已是万幸,他完全没有时间琢磨围棋了。
可那样,即使背负债务,至少他还有亲人,这是一大安慰。
而现在,鹿小曼去世了,他不可能不办丧酒,而办丧酒,于他也是一个负担。他依然会欠债,甚至连学业都无法继续,他这一生,都将孤身一人奔波于生活,从此与围棋绝缘。
毕竟,他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后期又无法和其他选手一样用尽全力奔跑。同时,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并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
毫无疑问,他会成为一个孤独的失败者,一声不能追求至高的梦想。
在他十六岁这年,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哀,也感受到了命运对他的恶意。但他没有选择。
他甚至想过,等丧酒结束,还清所有债务,就自杀。
毕竟,没有亲人,没有梦想,他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
杜声声没说话,鹿鸣深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明晚来吃酒。”
杜声声依然没说话。
老实说,就如刘巍所言,她是一个感情极其淡薄的人,甚至有反社会的倾向。这是杜声声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感情淡薄是淡薄,但还是有,仅限于对杜先和赵云秀。也许以后还有晏清都。
只是这种淡薄,看在刘巍的眼里,等同于没有,等同于冷血动物。
她没有同理心,无法对别人感同身受,眼前这个少年浑身透露出的悲恸,让她没有任何感觉。
鹿鸣没得到回应,又说:“如果你没时间,那就算了。之前,谢谢你。家里还有事等我张罗,我先走了。”
他刚到门边,眼眶红了,转动门把手,刚要把门拉开,就听到后面杜声声说:“鹿鸣,是吧。”
他没回头,又听到杜声声淡淡的声音:“你回来,跪下。”
鹿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要求。
桀骜的少年,像是一头受伤的孤兽。
鹿鸣执着地看着杜声声,她面沉如水,眼眸平静无波,他根本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在这一刻,他有一瞬间的委屈。
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游戏?用钱来折辱一个人的尊严?
他咬了咬牙,死盯着杜声声,执着地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杜声声什么都没说,甚至没看他,只盯着电脑屏幕,十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着,等待着他的选择。
桀骜的少年彷徨而无助,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偶像、心目中的女神会这样。几分钟过去,少年回头,往杜声声这边走了几步。杜声声起身,站在鹿鸣身前。
鹿鸣眼中有了水光,只听“噗通”一声,少年紧攥着拳,直跪在杜声声面前。
然,这还没完。
男儿膝下有黄金。少年感觉此时的自己低入了尘埃。
他又听到杜声声冷淡地说:“磕三个头。”
这对少年的心理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是个要发怒的模样,可仰头看到杜声声不动声色的模样,没有半分奚落,没有半分满足,亦没有半分嘲笑。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想,这个猜想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仿若心里的一团死灰在复燃,以星火,成燎原之势。
他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带响。
他神色间每一分变化都看在杜声声眼里,杜声声还算满意:需要再□□一番。
她略微颔首,眼神依然平静:“如果你愿意,就说你自愿拜我为师,万事以我为先,听我的话,绝不忤逆,绝不背叛。如果不愿意,你可以马上走。”
少年瞳孔略微放大,似乎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仿佛看到了,他仿佛看到他死去的梦想又渐渐成活。
他的双手激动得紧攥成拳,郑重地说:“我,鹿鸣,自愿拜杜声声为师,万事以师父为先,听师父的话,绝不忤逆,绝不背叛。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自行发挥了一番,生怕一个字没说对,杜声声便反悔。
杜声声点头:“起来吧。”
少年起身,杜声声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拜我为师,就不能再拜别人,你想好了?”
鹿鸣点头,抿唇道:“我一直想请你教我,但是……”
他没有钱,也没有任何资本,没有任何道理让杜声声教他,没想到杜声声自己提了出来。
杜声声毫不客气地说:“你围棋下得很烂。”
鹿鸣脸一红,条件反射地有些恼怒,又忍耐下来,只“嗯”了声。他知道,对杜声声而言,这是事实。
随后,他又听杜声声说:“但不是无可救药。”
杜声声又想了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既然你拜我为师,你的事我自然要管。这钱你拿回去,好好儿地把丧事办了,需要我出面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给晏清都,都行。”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盒,递给鹿鸣。里边儿是最新款的、已经激活的水果机。
她让鹿鸣拜她为师,是传统的师徒关系,而非师生关系。这种师徒关系不与利益挂钩。
鹿鸣固然推辞,不愿接受。
杜声声明言:“既然你拜我为师,那你的学业、生活,我都会管。”
鹿鸣心中纷乱如麻。
杜声声没多说,只道:“钱拿去办丧事,你自己张罗,搞不定再联系我。等下葬后,事情处理完就来找我,我带你去找律师办遗产继承,顺带迁你的户口。”
她清淡的声音不容置疑,隐约透着威严,叫鹿鸣不敢反驳。
他哑着声儿,低头:“好。”
杜声声皱眉:“把背挺直了。”
鹿鸣站直了身,昂首挺胸,眼中隐含泪光,万万想不到,会有如此峰回路转的时刻。
待鹿鸣离开,办公室里又只剩了杜声声一个。
她把微信公众号的文章写完,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大肥猫相机一蹦,就跳到了杜声声的膝头。
杜声声唇角勾了勾,摸了摸猫头,大肥猫的眼睛舒服地眯起,只听杜声声道:“猫儿,你觉得人类是不是很讨厌?”
大肥猫:“喵喵喵!”
杜声声眼睛微眯:“反正我是觉得挺讨厌,讨喜的人实在不多。”
大肥猫蜷缩成一团,在杜声声腿上蹭了蹭。
杜声声低叹一声,声音极轻:“可我却不得不忍,一忍就是大半年,真是忍者神龟。嗯,还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忍,没忍多久,就被同化了,成了会做人的人。本就是人,还需要会做人,那岂不是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人?啧啧,真是万年老乌龟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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