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妗不喜欢听这些带有恶意揣测性质的家长里短。
开始几次, 时妗还会礼貌性的坐在一旁听一听,给长辈端个茶倒个水,再往后, 她就直接躲到房间里了。
躲到房间也不清闲,她听到以时奶奶为首,那些人议论的对象变成时母。
说时母是祸水、害人精, 把时父迷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不说,还害死师父。各种时妗从未听过的肮脏词语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时,时妗气的冲出去摔了茶壶,晚上被时奶奶好一顿揍。一边揍一边恶狠狠的说:“你妈拐走我儿子,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时妗与时奶奶的关系更疏远。
从某种程度上说,时妗其实很感激简父简母,把她从时奶奶家中接出来,否则现在的她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
依照她那时的倔脾气,最后的结局大概是——大家都不要活了。
虽然与时奶奶关系恶劣,但时妗离开后,也没再去找过她什么麻烦。毕竟是自己父亲的母亲,关系本就不亲近,大家从此各不相见,也算对得起父亲。
时妗从没想过,时奶奶还会来找她。毕竟这在上一世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到底是什么变故,会改变时奶奶的生活轨迹。
听闻时奶奶年轻时也是镇里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家中有些财产,后来才逐渐没落。许是受环境影响,时奶奶生性冷傲,现在也是如此,板着脸好半天没说话。
时妗安静地看着她。
若说初中那会,她是实实在在的恨时奶奶,父母刚刚离世,时奶奶就这般侮辱母亲,她接受不了。但现在仔细算算,她与时奶奶分开也有十来年,时妗自认为与时奶奶已是陌路,她不想再与时奶奶有什么纠葛。
因此,时妗十分平静。
当初时妗做下这个决定的根本原因是,头一天晚上还骂着简家的时奶奶,第二天一听说简母愿意给她一笔钱,领走时妗,她二话没说,立刻将时妗送了出去。
时妗对时奶奶没什么亲情,虽然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但到底还是被恶心到了。
三人中,最能沉得住气的是简玦。
他去柜台点了三杯奶茶,放在托盘上端回来,先放到时奶奶面前一杯,剩下两杯都递给时妗。
往常时妗总会两种口味都尝尝,再给简玦自己不喜欢的那一杯,但眼下这种情况,简玦还如此,时妗差点没忍住笑。
总觉得这应该是个严肃的时刻呢。
时妗偷偷看简玦。
眉目平静,从进奶茶店到现在,正眼都没瞧时奶奶一眼。
时妗有些困惑,不知简玦为何对时奶奶会有敌意。
他们应该没有交集才是。
简玦替时妗插上吸管,又叮嘱道:“烫,小心。”
时妗乖乖地接过来,忍着笑。
简玦笑容温柔,伸手捏捏她的脸:“喝吧。”
时妗:……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咬着吸管,余光打量着不太正常的简玦,直到对面的时奶奶咳了两声。
时妗抬头,时奶奶的神色早已没了方才的高傲,此刻紧蹙着眉,脸上皱纹更深。时奶奶没上过什么学,思想较为落后,高中生谈恋爱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是有违常理的。
觉得丢人。
看时妗时,难掩厌恶之色。
她挺胸抬头,没正眼瞧时妗一眼,声音干瘪瘪的,时奶奶道:“你小小年纪就谈恋爱这事,我老太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管你了。”
习惯性的停了停,似乎这样更能有威严。
但时妗与简玦都没接话的意思。
漫不经心的喝奶茶。
不小心吸上来一颗黑珍珠,卡在吸管下方,时妗皱着眉递给简玦,撒娇的神态。
时奶奶脸上挂不住,就更阴了些,她冷声道:“你表叔的儿子要结婚,买房子凑不够钱,简玦家境不错,你迟早是要嫁给他的,以后我们就不要聘礼了,买房不够的钱就简玦家出了吧。”
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时妗眉一扬,差点真的笑出声。
难怪时奶奶会忽然来学校找她,原来是听说了她和简玦的事,来拿钱了。
时妗一点都不怀疑,时奶奶心里大概真的认为,这个钱就该简家来出。
卖女儿补贴儿子的新闻,时妗也算真正见了一回。只不过她这亲戚关系扯的有点远,她连那位表叔的模样都忘干净了。
除了觉得时奶奶可笑外,时妗连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她想,自己这也算是练出来了。
在心中琢磨了半晌,时妗笑容温和,她柔声道:“奶奶,你搞错了吧,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就扯到聘礼钱了呢?这以后上了大学,我不还得谈十个八个啊,等那时候您再来要聘礼钱吧。”
顿顿,又觉得不太妥,她补充:“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我爸我妈养大的,这个聘礼钱,我一定如数烧给他们,您放心,我不会忘记爸爸妈妈的。”
时奶奶脸色一僵,微恼。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爸妈不在了,聘礼钱本来就该我收。”
时妗点头:“我爸妈不在了,本来还是应该您来养我呢。不过幸好您把我卖给了简家,不然我也不会遇到简玦这个金龟婿呢。别说,您眼光还真好,简家吧,还真是有钱。叔叔阿姨也大方,平时给一个月的零花钱都赶上爸爸的工资了呢。”
她惋惜:“可惜不是您的。”
简玦长腿交叠,倚在木椅靠背上,扬眉看着时妗。
她这气人的功力还真是一点都没减。
什么一个月的零花钱有多少……现在简父简母除了给她买日常生活用品,给她的零花钱,她都拒收了吧。
时妗惋惜着,牵起简玦的手,歪头看他时,眼中还有泪光。好像方才真的在为时奶奶不平似的。
她道:“亲爱的,我们走吧,电影要开始了。”
简玦挑眉,起身顺了她的意。
时妗亲密地挽着简玦的胳膊,低头诚恳道:“您放心,如果我真的能和简玦结婚的话,我一定先买票再生娃,绝不会丢了老时家的脸。”
语毕,也没再看气的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奶奶,拉着简玦直接走出奶茶店。
神清气爽。
时妗已经买了电影票,她怕再不结束和时奶奶的谈话,会真的错过电影。毕竟和时奶奶比起来,时妗觉得和简玦看电影更重要些。
出了店门,没走两步,却被简玦狠狠拽住。
简玦抓着她的手腕,轻轻往后一提,时妗就被简玦拽到他身边。
他扬着唇,似笑非笑:“上大学还准备再找十个八个?”
时妗:……
她把这茬忘了。
这个简玦……还真小气!这事记得这么清楚。
时妗讨好的凑过去,摇摇他胳膊:“我这不是故意气她的吗,我有你一个就够了,真的。”她就差举起手来发誓。
态度诚恳,简玦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瞥了她一眼,推开她的手,道:“等我一会。”
他转身又近了奶茶店。
时妗好奇地看着他。
奶茶店的窗户几乎落地,面积大,店内情形在外能看的一清二楚。她看见简玦回到方才他们的座位旁,时奶奶大约还没缓过劲来,没走。一见简玦进去,脸色就更臭了。
简玦站着说了些什么,时奶奶神色一僵,想回话,简玦却已转身往后走了。
时妗心中好奇。
等简玦一出门,时妗立刻迎了上去:“你和她说什么了?”
简玦答:“没什么。”
回答完,见时妗仍旧盯着他看,他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时妗大概不放过他。简玦便道:“怕她被你气坏了,送她点速效救心丸。”
时妗:……
瞎话编的,真是越来越正经了。
时妗撇撇嘴,勉强放过他。
不论简玦和时奶奶说了什么,时妗都相信他的分寸,也相信他绝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只是时奶奶方才的脸色实在不好,比时妗故意气她时,脸色还要差。
时妗好奇的心痒,但也没再问。
简玦牵着她的手,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日落时分,街边有零星行人,路灯早早的亮起来。虽不能像太阳一样散发热量,但昏黄的灯光照在地面上,十分温暖。
时妗抱着简玦的胳膊,顶风往前走。
起了微风,简玦低了低头,避免风中掺杂的沙子吹到眼睛里。低头时,看见时妗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脸,使劲的往自己胳膊上贴。
胳膊被她抱住的部分,暖洋洋的。
心里也痒。
简玦叹气,顺手解了自己的围巾,给时妗围上:“怕冷还不带围巾?”
时妗吐吐舌:“这不是有你嘛。”也不知是不是被简玦照顾惯了,她总是忘记围巾这一茬。
简玦皱眉捏了捏她的脸。
要说他方才与时奶奶说了什么,其实也容易猜,无疑就是他最开始纠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