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他长得丑,不是我们亲生的,也有人骂他,总之,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幸好他小,还不懂。”
时妗静默。
五岁的简玦……已经不小了。
他会上网,认字又早,加上心思沉,他能看懂这些话。
说他丑,他也许还能忍受,但如果对一个孩子说他不是爹妈亲生的,那就有点残忍了。
时妗无法想象,简玦从小到大都经历了什么。她以为她已经知道他所有的过去,可直到现在才明白,她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心很疼,替他疼。
简母简父晚上十一点的飞机,简玦始终没露面,时妗只能替简玦将二人送出门。目送载着简父简母的保姆车离开,时妗才松了口气,和张嫂一起转身往回走。
恍惚中,似乎看到二楼简玦的窗前闪过一个影子。
也对,虽然关系僵,但他还是惦记他们的。
回到房间后,时妗先用电脑搜了搜新闻。十几年前的新闻,有关简玦的小胖子照片。
还好,简父简母名气大,时妗只输入了几个关键字,简玦的照片就跳了出来。
那是简母牵着简玦手的正面照,没有马赛克。凭良心说,简玦小时候的模样,虽然与现在相差甚远,但也还算是清秀。
许是简父简母的颜值太高,网友对他们二人的儿子,期望也就高了起来。点开评论,几乎一片唏嘘声,最好听的说法也是——真丑。
当然,也有眼睛还正常的人出面维护,少之又少。
还有类似“xxx搞多了,生出野种了吧?”之类的评论。
别说当时的简玦只是一个孩子,就是时妗看到这些言论,也有点接受不了。
时妗盯着屏幕上的“野种”二字,觉得刺眼。
上一世,时妗大学修的是新闻学,毕业后去报社做了记者。她负责的是社会新闻,每天都会接到无数市民来电。就是这些市民来电,都有无数的人带着脏话而来,更别提是网上。
时妗叹气。
从新闻上来看,简玦是在一年之内突然瘦下去。简母称自己也不知道简玦为什么忽然暴瘦,她还在怀念简玦胖乎乎时的模样。时妗想,简母的确不算是个称职的母亲。
五岁的星二代简玦,被迫知晓了减肥二字的含义。
五岁的普通儿童时妗,活在爸爸妈妈的庇护下,挥着小拳头打人。
光鲜亮丽也不见得有多好。
收了电脑,时妗鬼使神差的往简玦房间走。平日里没有他的允许,她不会随便进他的房间,只是这一次,她想,她应该过去看看。
方才二楼的影子太揪心,即便是简玦最艰难的时刻,时妗也不曾见过他那般落寞的身影。
时妗敲门时,才发现简玦的房门没锁。
想了想,直接开门走进去。
单纯的在外面敲门,他大概不会应声。
房间内关着灯,窗帘未拉,只有淡淡的月光,为这个冷清的房间映出一小片光亮。
简玦坐在书桌前,月光下。
他的房间,她上辈子来过许多次,很熟悉。从高一至大学毕业,除了被罩与电脑换过新的,其余摆设不曾有过改变。
在学校,他是老师学生都喜爱的优等生简玦,在家里,他只是将自己封闭在狭小空间的行尸走肉。
生活没有乐趣。
时妗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简玦唯一的希望,是想让她生活的更好些。
时妗怀里抱着晚上回来时买的冰糖雪球。静思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故意放轻脚步,走近。她眼梢含着笑,冷不丁的将手里的纸袋子递出去,在简玦眼前晃。
她问:“晚上没吃饭,不饿吗?”
纸袋子晃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简玦早已听到她的脚步声。
他不太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许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地方。虽然不会在此放纵,但也不想沾染上旁人的气味。
可时妗进来时,他却没有拒绝她的勇气。
或许是内疚,又或许是——他发现她有一点不同。
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简玦肃着脸,非但没接,反而偏了偏头,躲开时妗在他眼前乱晃的手。
早已想到这个场面,时妗也不恼,找了椅子,自顾自坐下来。她打开手里的袋子,拿出一颗山楂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简玦口中。
塞完,笑眯眯的看着他。
动作太突兀,简玦下意识咬了一下,酸的厉害。
时妗一本正经道:“你现在肯定很饿,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仗义的人。这是我今天买的,喏,全部都给你。”她将袋子推到简玦面前,解释,“这是山楂球,开胃的,你吃完之后肯定更饿。”
充分印证了时妗那句“饿死你”。
简玦:……
要被她气笑了。
简玦白了她一眼。
时妗笑的温柔。她当然不是真的来送什么山楂球,她只是想和他聊聊。聊聊简父简母。
想到接下来要提的话题,时妗的笑容便缓了缓。
她留意着简玦的脸色,轻声道:“有关你父母……”
话刚起了个头,简玦的目光便刷的一下暗了下去。他不想谈。
时妗索性一口气说完:“我知道你可能受网上的言论影响,觉得那天喝酒开车的人是你母亲或者是你父亲。但是……”
她认真道,“我查了交警的出警记录,找了你父母的不在场证明,我相信我自己的调查,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父母所为。所以我想……”
“查?”简玦变了声调,干巴巴的,“查到了什么?”
他声音里藏了一丝期待。
从出事起,联想到简父简母以往的所作所为,简玦几乎没有迟疑的,就站到了网友那一边。身边有个在娱乐圈的父母,他知道,所谓的爆料,绝大部分都是真的。
可他忽略了假的可能性。
时妗道:“当时是助理喝了酒,开车去接你的父母,你父母人在外面。因为事发路段没有监控录像,加上你父母当时是单独在一起,才出现这些谣言。但是我上网看了,事发时间,你父母正好给粉丝签了名,粉丝还发到了微博上,时间能对的起来。从收费站的监控里看,那辆车也一直是助理在使用,这个没错。”
这些是上辈子的她查的。可惜查的太晚,已经来不及挽回什么。
这也是成为记者后的时妗做的事情。
作为记者,要站在绝对客观的角度,用事实说话、用证据说话。
她想,自己这一世,大概还是会去当记者。
15.标题
这是时妗与简玦面对面交流,时间最久的一次。时妗不想让简玦再像上辈子一样,为别人过一生。她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她不想看着他继续活在黑暗里。
他明明比太阳还要耀眼。
简玦听了时妗的话后,便一直静默。
好半晌,薄唇微起,问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你一点都不怀疑他们?”
他还是在意的。
时妗点点头,又摇摇头。
怀疑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她相信证据。
成为记者的那两年,她见过太多被颠倒的黑白,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简玦拧眉。
小时候,他亲耳听过简父简母用的那些手段,所以时家的事一出,他几乎没有犹豫的便认为此事为简父简母所为。有片面性,但他不觉得他会冤枉了他们。
买通水军,将脏水泼到竞争对手身上,害对方失了工作,全家人都被网友骂,而简父简母居然在家喝酒庆祝。简玦见过父母最和谐的时间,就是这个时候。
其余时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各自有各自的工作。
正是以为如此,他从没想过去进行什么调查,他对简父简母已经有偏见。但简玦没能做到的事情,时妗做到了。
听到时妗坦然叙述时家车祸的时候,简玦心里千斤重的石头,似乎稍微往下降落了。
心里有些乱,说不出的感觉。
再看时妗时,简玦的目光也有了变化,柔和许多。
在这事上,是时妗帮简玦卸了枷锁。
时妗微微笑着,笑容动人。
她静静的看着简玦,语调诚恳:“你爸爸妈妈提供给我住的地方,替我支付学费,还让我能在岭研高中上学,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很感激他们。”
感激。
对简玦来说,似乎是个很奇妙的词。
简玦生的好,顶着一张足以倾国的皮囊,还有好用的脑子,出生时就万众瞩目含着金钥匙,大多数人眼中,简玦都应该是从小被表扬到大的。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正因为万众瞩目,他得到的议论声更多。
心情愈发复杂。
他抬头,盯着时妗的笑容看。
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