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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幽云 (罗刹灵主)


3、文中出现很多历史典故以及诗文,很多引用典籍,索引麻烦就不一一列出来啦~

☆、血书

  姜楚一入正厅,才知事情非同寻常。他与齐将军也颇有交往,这屋内的焦灼气氛是未尝有过的。争夷将军齐贞吉那张端正的脸倒是看不出太多表情,但是周围的将官们却在压制怒意。姜楚一拱手,“将军,姜楚一拜见。”齐贞吉止手示意,“姜祭酒,眼下战事不容乐观。”副将齐磊便将一物交予姜楚一。
  “这是血书?应该是慌乱时从流苏帘下砍下来的。”姜楚一看上面字迹凝固不久,字字写的极重,字不成句,更甚者有一些晦涩图案,好似孩童的游戏,只是如天书般只言片语。姜楚一只道:“将军,这血书太过破碎。唯有‘倾否’二字是连贯的,是《易》之十二否卦,有否无泰,留书之人多半已经身陷囹圄。”
  他的眼睛略略扫着众将官的表情,却发现齐维桢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姜楚一心道这三公子年纪轻又不轻易说话,但是却是个明眼人。齐贞吉闭着双眼略加思索半晌,才开口道,“周乾将军是戍城最后的一位守将,性格沉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赵无咎忍了半天,憋出一口气嚷了起来来,“将军,怎么知道那血书就是周乾留下的!万一就是留下来的障眼法,咱们可别着了道…”齐维桢轻叹一口气,便用手点了点他的后背,赵无咎才不甘住口。
  齐贞吉也不管这骚乱,只是对诸人说,“周乾这血书写的令人心惊,他在入戍城之前,曾经见过我一面。我问他:‘戍城是眠州的咽喉,如果你到了戍城怎么守’。他说:‘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戍城是党项必攻之处。我不如孙子,但我已经做好死守戍城的打算了。’周乾这个人,只说自己能兑现的话。如今城中找不到他的尸首,他却极有可能落在敌方手中了。”
  齐磊一向颇识朝中将官,他拱手直言。“周乾将军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如果戍城破了,以他稳妥性子,他会留书将事情因果交代清楚,并血战到死以全大义。但他却留下难解血书,可知他有难言之隐。戍城是军事重地,历代先王重兵看管,但是顷刻之间主将下落不明,知事也不知所踪。恐怕这事儿没有这么简单。”
  姜楚一听了诸将所言,才知道戍城情况竟已经如此混乱。一个边疆重镇,文武主将接连失踪,祝融营入城之时离敌方的先遣部队不到三十里,竟然连对方的尾巴都捉不到。姜楚一久已不来兴庆州,没料到昔日天朝势力笼罩之下的小小异族竟然已经有这种战斗力。他心念一晃,想起北边的威胁,确是觉得一患未除,又来一患。
  齐贞吉微微颔首,厉声下令道:“请诸将齐心,及早排兵严防!”诸将领命,自是整肃以谋军事。
  灵均见父亲有急事,在屋子中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拿了个垫子坐在台阶儿上开始打盹儿。她两个月前她还在姜水河畔和一群小孩儿们唱歌跳舞,没想到梦似得就到了戍城。她老头子似的晃了晃脑袋,“我本青山——绿水郎,天叫懒散带疏狂——,曾批给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掐着嗓子吊着,生生的把个词唱成了曲儿。
  灵均整日在外游学,近两年很少见父亲了。去戍城前父亲给她去了一封信,她软磨硬泡才跟着父亲来了戍城,只是想见他一面,父亲却忙于战事。她记得小时候,父亲还是个闲散讲学,带着他云游四方,可是近几年父亲却又忽然接受朝廷授职。她的心已经和闲云野鹤一般,却始终喜欢陪在父亲身边的感觉。
  “怎么,不舒服么。”头上响起了略微低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齐维桢那张脸便出现在面前。她耸了耸肩,又缩回了脑袋哼着小曲儿。齐维桢也不管她,轻轻的掰开她的手就塞进去一堆东西,长年练剑的手有些粗茧子,手指的热度让她略略发麻。她低头一看,是一包香包,轻轻嗅着,干梅花有淡淡香味。他坐在灵均身边抱着手,“既然缺少一支斜横洛阳的梅花,便送你梅花。”
  灵均嗅着淡香,日头难得暖洋洋的,空气中的血腥儿味儿也消了些。她抻了抻懒腰,呵了一口气,看着它霭然向上飘去。她转过头打了揖,嘴角微微翘起道:“那天的事情还没谢谢三公子。”
  齐维桢看着她缓缓开口:“行军在外不比家中,你既然来了这里,就要严守军法。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细作,那么你所做的就是勾连之罪,无论你是什么立场,都要被连坐。”灵均淡笑,“你如果没有查明那个孩子的身份,是不会为我解围的吧。父亲总是说齐三公子心思细腻,几乎不做没有首尾的事情。”齐维桢皱了皱眉头,但也未开口多言。
  两个人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灵均低着头,看着手中那香包默然无语。齐维桢心中暗自叹气,他习惯了在试探与被试探中生活。无论是跟随者父亲的戎马生活,还是帮助母亲应对来自朝臣后方的无数双眼睛。幼妹曾经说他,对着家人是个管事儿的老妈子,对着外人是个大理寺的刑狱官。为改变这气氛,他缓着口气轻声问道,“还习惯戍城的生活吗?”
  灵均摊了摊手,轻声说道:“这里和江南很不一样。记得《巫道子游记》中说,这里的高山天门‘上下数次而至天门。两壁夹立,高数百丈,阴森悚骨。’没有湿润的雾气,只有飞沙走石割面的沙尘。虽然对北方也熟悉的很,但是到了戍城,又是一番景象啦。简直是…”
  “简直什么?”灵均看着他的脸,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齐贞吉的模样。终年战争的将军已经不会因为看到一两条失去的生命而有任何感觉,他的脸上几近无情。她轻轻说:“简直是尸横遍野呀。戍城课税没比富庶之地少半分,这里的市关却多遭劫掠。如果只活在温暖的南方,看到那些游舫歌女,又怎么会想到极北之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齐维桢想她也许怜悯那些无辜生民,一时间心里却十分复杂。他不同于纯粹的武人,心中亦对世间征战之事无奈。奈何父亲的地位,对他们齐家人来说确是福祸相间的。齐家人只能活在兵戎之家,不然就会像那些惊悸的武官一样,惶惶此生。二人各怀心思,竟没有看到后面晃过的人影。
  这人步法轻盈,快步走到齐维桢身后,伸手去拍齐维桢肩膀。“哈!你两只眼睛也没看到我!”
  齐维桢无奈一笑,他着实对这位平时性格跳脱的堂兄无奈。齐维偃俊俏的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意,眼珠子转着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仅比齐维桢大一岁,战场上勇武,私底下却开朗活泼。
  他飞速靠到齐维桢身边,挤眉弄眼儿的小声道:“行啊齐小猫儿,原以为你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没想到你这私下挺有手腕儿啊。”齐维桢单手夹住他那不安分的下巴,转过头对姜灵均说:“这是在下堂兄齐维偃,他说的话你可以自动忽略。”说着还捏了捏齐维偃那张好看的脸。“这是姜祭酒家的灵均小姐,姜祭酒军务繁忙,托我代为照料。你不要当着别人的面乱说。”
  齐维偃打了几声哈哈,也不多说,只是摸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灵均,“在赵无咎手下救人,有点拗劲儿。”复又转头对齐维桢说,“军务会议结束了。”说罢笑着向灵均眨眼睛走远。齐维桢便向灵均拱手到:“大抵姜祭酒也马上回到邸站了,请姜小姐务必不要离开姜祭酒身边。如今战事吃紧,城中也颇有危险。”随后他回头看了灵均两眼,似乎等着灵均说什么。灵均朝他微微摆手,他嘴角勾起一丝不轻易的笑容,便快步走了。
  灵均看着那包散发清香的花包,蜀绢细腻温润,黄金缂丝又点缀丹青之色,显然不是北方常用之物。上面还有若有似无的生铁味儿,更像是习武之人的随身之物。她不由得摇头一笑,自打到了这戍城,他和齐三总是有意无意的碰到。
  记得刚来戍城之时,祝融营为诱敌人派遣特戍军在城中唱空城计。她随着父亲火速赶到戍城,齐三刚来便冷冰冰的挡在阵前,“姜祭酒,齐家军除了军中女将,一向不许生人进营地。”她看着那张脸,和江南那些肤白貌美的儿郎不同。
  他的脸线条凌厉,剑眉下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五官拼凑在一起却有几分文雅。江南儿郎的眼睛中有软秾柳丝和星星,他的眼睛却像塞北的荒原一样深不见底。她在中都见到过齐贞吉,他有些像他的父亲,但是他更纤细一些。她想起在苏州曼苑的那位艺妓告诉她,她在家中未落难还是大家小姐时,朝中大臣家的小姐都知道,外人盛传齐家的俊俏小郎君们为“人面子”,说他们个个生的美丽非凡呀。说着那姐姐‘哎呀呀’哀叹出声,说老娘若是有一日堕落到破瓜的地步怎么也得找这样的人呀。
  灵均想着不由得轻笑,又看着那双眼睛歪着头,齐三也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不闪躲。她心理恶意的想,今天你对我大吼大叫,怕是不知道你早就被江南的姑娘们睡过一万遍了吧。还是父亲看到她失礼,轻声说道:“小女从小随下官游历,颇有助力。”齐三方才放行。他回头时看了她两眼,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对于他特别留心的人或事情,他会下意识的多次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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